拦截的人,果然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来。
估计是左相也没有想到左殇景会出这招,所以也就没有告知这些人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如何?”左殇景淡淡地问拦住自己的人。
那人犹豫片刻,大概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他问出了一个颇让左殇景无语的问题,“公子为何要见公主?”
左殇景好笑地看了这人一眼,“我们是夫妻,这个理由,如何?”
那人顿时被哽了一下。
“还要通传吗?”
通传肯定是不能通传的,这府上,莫说是左殇景了,便就算是公主想要见左相,那也得是左相主动过去,但这人也不敢轻易地就破了左相的规矩,只能恭敬地给左殇景请示说道:“还请公子稍等,小人这就代为通传。”
通传公主是不可能的,但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左相,却是可以的。
左殇景也猜得到这人在想些什么,当下只是轻轻一笑,说了一声“好”。
他知道父亲肯定还是会想要软禁自己,这一次“通传”的结果,多半自己还是不能离开院子,但他让这人去通传,目的也不是一次就能让自己离开,而是提醒左相,他“驸马”这一层的身份。
他与公主是夫妻,父亲就算是想要软禁自己,也不能将自己软禁太久,而只要时间不太久,左殇景最终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听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云裳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烤肉吃。
一边吃着美味的烤肉,一边听着下人们将整件事汇报给自己,听完之后,她挥挥手,让汇报的人离开了。
“驸马,最近好像变聪明了。”那人离开之后,负责烤肉工作之一的青果,若有所思地说道。
云裳看向她,“怎么说?”
青果点点头,“总觉得要是换了以前的驸马,是不可能想到这些主意的。至少不可能这么快。”
顿了一顿,青果又补充说道:“奴婢以前听人说,驸马是少年天才,但自从跟公主到了左府,奴婢总觉得那些都是谣言,总觉得驸马好像……嗯……有些不怎么聪明。今日之事,倒是让奴婢大开眼界了。”
云裳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们的这位驸马,一直都很聪明的。”
如果不是真正的有才识才情的人,也不至于能成为名扬京师、人人交口称赞的少年天才。
青果露出了疑惑之色,但这疑惑很是短暂,很快就被恍然大悟所取代。
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变化,云裳问道:“想明白了?”
青果点点头,“明白了。”
云裳就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
也在一边伺候的如兰跟如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困惑,似乎都在问:到底想明白了啥。
却说这边,左殇景果然在当天没有得到任何的反馈,但他也不着急,就欣然自在地看看书、写写字,也不催促。
如此,倒是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天。
两天之后,早起的时候,左殇景就发现自己院子里的那些“陌生人”,都消失了,重新回来的,都是曾经的熟悉面孔。
不过,让左殇景意外的是,除开这些人,他还看到了一个更加熟悉、但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院子里的人——左四。
“四弟,”左殇景的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容,带着几分的疏离与淡漠,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是稀客啊。”
左四望着左殇景,欲言又止。
看出了对方的迟疑,左殇景说道:“四弟有什么直说就好了,我们兄弟,不用这般见外。”顿了一顿,他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以前,四弟可不是这样的。”
左四终于还是开了口,但张嘴问出的话,却是一句对左殇景来说再废话不过的废话。
“大哥,这是要准备出去吗?”——左四这么问道。
左殇景露出了好笑的神色来,“怎么,父亲都解了我的禁足,四弟却不同意吗?”
“不不不,不是的,”左殇景这话问得可是相当诛心了,明里暗里都在质问左四这个家到底是左相当家还是他左四当家,左四自然是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他连连摇头,一边否认,一边解释说道,“大哥,你误会了,我自然是不敢干涉大哥你的行踪,只是、只是关心问一下大哥……”
“那就有劳四弟挂心了。”左殇景不欲再跟左四说下去,开始打发人走,“今日我还有事,就不留四弟了。”
“等等,大哥,”左四的神色又开始犹豫不决起来,“小弟有句话,想要告知大哥。”顿了一顿,左四担心左殇景根本不听自己的,于是又急匆匆地补上了一句,“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在左四说出有句话想要告诉自己的时候,左殇景根本不打算给机会让他说——想也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他能来找自己,说的话,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好话,可他还没来得及打断,就听到了左四最后面补的那句话。
神色稍微迟疑之后,左殇景说道:“既如此,你说吧。”
“大哥近期得空的话,还是别多往外面走,你与公主之前存在多半误会,正可利用现在的时间,好好地弥补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
左殇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左四说的话,竟然会是这样一番话。
竟然是踏踏实实地为自己好的一番话。
这几天在院子里“冷静”思考,左殇景已经逐渐看明白了一些事,比如自己的父亲打算培养老四。
培养老四就意味着放弃自己,而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两人的立场就变成了“对手”。
因为是“对手”,所以左殇景看到左四出现在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心情就非常的不好,对他的态度,自然也不复从前。
既然知道了左四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在这几天里,左殇景自然也是思考过该怎么办的。
要让他放弃,那是不可能的,但不得不说赵雪柔的事情,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旁的世家公子,若是得了这样的污点,这一辈子,肯定就是毁了,但左殇景不一样,他是“驸马”,他的妻子是当真圣上最为疼爱的女儿,更何况赵雪柔已经死了,污点没了,自己跟云裳中间的障碍也清除了——从这一点上来看,自己依旧是左家继承人最合适的人选。
以前是自己糊涂,这才伤了父亲的心,但左殇景相信只要自己让父亲知道自己早就痛改前非,而且经历过这样的挫折后,他的心会比以前更加坚定、沉稳,左殇景相信,父亲一定会重新看重自己、器重自己。
至于左四,左殇景其实根本没将他看在眼里——他知道左四,知道他是有一些才华聪明,若是左家没有自己,他倒也不失为成为一个合理的继承人,但左家偏偏有自己。
非是左殇景目中无人,而是事实便是这样,左四根本不可能跟他相提并论。
如今听了左四这番话,似有投诚的意思,左殇景看他的眼神,其中的敌意总算是少了许多,连带着说话语气,也温柔了少许:“父亲呢?在书房吗?”
公主是要见的,但先去见父亲一面,却是重中之重。
这问题,左殇景原不会问左四,可现在听到左四这一番确实为了自己好的话后,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的他,也决定释放自己的善意,这才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左四。
左四愣了一下,才答道:“大哥这是要去见父亲吗?”
左殇景点点头,见到左四脸上的些许惊讶之后,他反问:“难道我不能见吗?”
这一次,左四却没有迅速地回答左殇景的话。
左殇景:“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四犹豫地说道:“父亲、父亲说他、他暂时不想见你。”
左殇景冷冷一笑:“到底是父亲不想要见我,还是你不想我见父亲?”
左殇景的这一句话,存在极大的冒犯,左四反问:“在大哥心中,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自己心里清楚。”原本对左四恢复的一点点好感,在这两三句话的交锋中,慢慢地消失了。
“我以为……”左四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说到一半,又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他攸地一顿,再出口的时候,却是一声叹息:“……也罢,日久见人心,我相信大哥总会明白我的。只是我过来的时候,父亲交代,希望大哥多往怡情轩多走动。大哥也已经多久与公主不曾见面,此时此刻,当先去见公主比较好。”
“父亲,可在书房?”左殇景再问道。
“在。”左四这一次没有再多说什么,回答了左殇景的话之后,他就告辞了,“话也带到,小弟告辞。”
左殇景点点头。
左四走之后,左殇景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见左相。
但等他到了前院,却被管家拦住了。
“大少爷,老爷的意思是,既然是你自己提出要见公主的,就没必要来见他了。”管家恭恭敬敬地对左殇景说道。
左相本意是要先将左殇景给禁足起来,但却因为他提出了要见公主,而被迫提前解除了他的禁足令,现在这一点,又转过来变成了左相不见左殇景的理由。
“父亲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吗?”左殇景问管家。
“这……”这个问题,管家可是不好回答。
左殇景趁机,继续追问:“既不打算一辈子不见,为何现在不能见?”
“还请大少爷不要为难小人,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若是我非见不可呢?”
“小人自然不敢拦阻。”
“我明白了。”
左殇景说完这句话,管家以为左殇景会无视自己,继续去往左相的书房,但让他意外的是,左殇景竟然只是朝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慢慢转身离开了。
知进退、懂尺寸,这样的左殇景,让管家流露出了意外,却又熟悉的感觉。
他们家以前的大少爷,曾经不就是个谦谦君子,温和淡然,阖府上下,就没人不喜欢、不敬重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
走了三四步,左殇景突然停了下来。
正在感叹以前的大少爷回来的管家,顿时神色一凛,严肃地望着站在原地没动的左殇景。
“忠伯,烦请你转告父亲,我明日后日,往后的每一日都会过来,他不见我没关系,我总会等到他愿意见我的时候。”站在原地,左殇景没有转身,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他的脚步才重新迈出去,慢慢地从忠伯的眼中消失了。
如临大敌的忠伯在听到左殇景的这句话之后,面上的神色,复杂变幻。
等左殇景都离开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慢慢地走到了左相的书房面前。
“老爷。”
“走了?”
“是的。”
“……”
书房内是一阵沉默,忠伯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出声说道:“老爷,大少爷并未纠缠,听说你不见他之后,他就走了。但他也说了,他此后日日都来,直到你愿意见他为止。”
忠伯的话说完,屋内依旧是长久的沉默与安静。
忠伯在门边恭候了一阵,里面一直都没有其他的动静传来,他对着关闭的门行礼后,便要退下。
这时候,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唉!”
似是听到了什么希望似的,忠伯叫道:“老爷。”
“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这一句话之后,屋内屋外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之后。
但这一次,忠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主人一定还有话要吩咐。
果不其然,等了一阵之后,屋内的左相再度出声了:“阿忠。”
“老奴在。”
“你吩咐下去,看紧一点,别让大少爷离府。”
“大少爷迟早会知道,老爷何不……”
“他撑不住!”左相打断了忠伯的话,“还是怪我,这个孩子,以前被我保护得太好了。现如今,我这个当父亲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左相的话,让忠伯惊讶不已:他一直以为自家老爷是放弃了左殇景,原来却是因为还是疼爱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