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大夫被赵院正给说得完全抬不起头来,他脸色从白转青,整个人也哆嗦成了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赵院正跟贾大夫吸引的时候,云裳却是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赵雪柔惨白的脸色。
显然,当赵院正说出“知味观”三个字的时候,同样知道“内幕”的赵雪柔,便是已经知道,“真相”她瞒不住了。
但赵雪柔的脸色,虽然发白,且带着一丝丝的心虚,可她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是反应极快地冷静了下来,最为肉眼可见的变化,便是她的呼吸,在慢慢地平复。
见着赵雪柔这样的反应,云裳就知道,这位大概也是做好了这一切被发现时候的准备工作。
云裳的猜测是没错的,赵雪柔的确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当初做这样的打算的时候,当时的她,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是多虑了。
现在的她,就只能感谢当时自己的多虑了。
是的,当赵院正说出“知味观”三个字的时候,赵雪柔就知道,事情暴露了。
但这暴露,并不是说她暴露,只是贾大夫暴露了而已。
毕竟,她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她根本不懂什么药理,更不可能知道什么知味观,所以这一切就只能是贾大夫算计了自己,害了自己。
至于他害自己的理由,相信不需要她自己开口说,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主动地帮自己脑补齐全。
还有她摔倒的事情,当时的房间里只有云裳以及她的那两个心腹,她们再怎么努力证明是自己摔倒的,而不是云裳推的,都没有用——谁让她们就是云裳的人呢?赵雪柔相信只要自己一口咬定了自己就是被人推倒在地的,云裳就拿自己没有办法,而这些话传到外面,传到世人的耳朵里,她也相信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相信自己。
谁会相信一个孕妇会害自己的孩子呢?!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在赵院正跟贾大夫的那一边,赵雪柔将事情前前后后地都想了一遍,确定事情没有任何遗漏之后,她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注意到她这一串动作之后,云裳之后,对方的表演又要开始了。
想到这里,云裳不禁又朝着左殇景的方向看过去。
这位一直都将赵雪柔视为纯洁的白莲花,今日她便要当着他的面,将赵雪柔这朵白莲花,一点一点地拔起来,让他亲眼看看白莲花下面的淤泥糜烂到了什么样的程度,看他如何还能狂妄自大。
曾经的左殇景,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尤其是在南宫凤的面前,简直神圣而不可侵犯,端足了姿态,如今,云裳便是要一步一步地将这位扯下神坛来,然后在将他踩到灰尘里。
曾经的南宫凤有多卑微,她就也要让左殇景也体验到同样的滋味。
“这、这什么味的,怎么了?”刘氏在一边听了一阵,她没弄明白赵院正嘴里说的那个药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明白赵院正怎么突然就开始谴责起了贾大夫说,甚至还说他草菅人命、丧尽天良。
当然,虽然是有些不明白,但隐隐的感觉还是有的,所以她才忍不住打断了赵院正的话,想要弄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你是左夫人吧?!”虽然是疑问的话,但赵院正却是用笃定的语气问出来的。
到底是皇宫行走多年,赵院正的见识那自然是非比寻常,他虽然没有见过左相的夫人,但刘氏这样一个妇人出现在了这里,还能在这样的场合发言、询问,就足以让他推断出刘氏的身份了。
刘氏点点头。
赵院正就解释了一下知味观的效用,然后又看着赵雪柔的方向,说道:“这位夫人的症状,便是服用了知味观。”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是因为这样没的?”刘氏还没给出反应呢,赵雪柔却是猛然地坐了起来,她伤心欲绝地望着赵院正,再次确认说道,“这位太医大人,你确定贱妾真的食了知味观吗?”
赵院正点点头,又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赵雪柔就突然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她冲到了贾大夫的身边,一边捶打对方,一边高声地哭喊着:“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怀孕以来,我就只让你一个人给我看病,我是那么的相信你,你却对我无辜的孩子下手,你这人真的是好狠毒的心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贾大夫在听到她开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露出了傻眼的神色来,而越是听到后面,他的神色就越是古怪。
似乎是被赵雪柔的动作给震住了,所以在赵雪柔说话的过程中,贾大夫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赵雪柔原本还等着他反驳自己,自己好再多说点东西出来,无奈对方不开口,她也只好将最关键的内容说出来。
在赵雪柔说话的时候,云裳就似笑非笑地望着左殇景。
左殇景不知道是感受到了,还是怎么地,他朝着云裳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云裳那高深莫测的笑容,他的脸色顿时就涨红成了猪肝色。
也不怪他是这样的反应,先前看到的情况,已经证明了他的眼瞎——那时候,左殇景以为那已经是自己发现的最严重的真相了,以为再不会有比那个情况更加糟糕的情况了,可现在呢,听到赵院正说的话,知道了“知味观”的存在后,再接着看到赵雪柔的反应,左殇景才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若是没有赵雪柔之前坚持自己是被云裳推倒这件事情的话,他或许此时此刻,会再次选择相信赵雪柔的话,可偏偏有了那件事——这一刻,左殇景算是终于明白先前云裳为何不让自己直接揭穿赵雪柔,原来她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这个时候的左殇景,绝对不会想不到,云裳真正等着他的地方,根本不是这里,而是即将上演的“大戏”,那才是她今日安排这一出的最终目的,也是她一早就为左殇景想好了的“大礼”。
知道真相的两个人,各自内心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在现场,更多的是不知道真相的人,比如刘氏,她在听到赵雪柔的话的时候,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云裳的方向。
赵雪柔的话,明显得又是在挑拨离间了。
她不断地问贾大夫,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贾大夫为什么要害她,还有她无辜的孩子,然后她还翻来覆去地强调那个孩子对她来说非常重要——这么一段话听下来之后,只差赵雪柔没有指着云裳的鼻子说,贾大夫一定是受到了云裳的指使,才害了自己的孩子。
毕竟,云裳喜欢左殇景的事,人尽皆知,而现在怀上孩子的人,却是她这个也算是人尽皆知的左殇景喜欢的人,所以,云裳害她,颇为有种诡异的理所应当。
而作为公主,云裳想要收买一个大夫,让大夫帮着自己做事,简直不能更简单了。
在接触到了刘氏的眼神之后,云裳出了声,也跟着看向贾大夫,声色俱厉地说道:“你为什么要给赵姨娘服知味观,到底是何居心,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贾大夫因为云裳严厉的态度,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也是因为这一抖,他似乎才终于回神过来了。
“启、启禀公主,不是小人,是赵姨娘自己、自己不想要孩子,她让小人……”贾大夫张嘴就要说出真相。
对于贾大夫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赵雪柔内心有些失望,但她也没太失望,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贾大夫为了自保,选择出卖自己也属正常。所以一开始贾大夫说话的时候,赵雪柔还特意给了他一点时间让他多说出点东西出来,不过,她也没有给贾大夫太多的时间,只让他说出了自己想听到的内容之后,赵雪柔就出声打断了贾大夫的话:“贾大夫,你便是害怕幕后之人,不敢说出真相来,你也用不着污蔑我吧?我是孩子的亲生母亲,那是我跟相公的孩子,这个世上,我是最期待这个孩子的人了,你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这话,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
贾大夫被赵雪柔问得都哑口无言了。
其实,赵雪柔现在说的话,也是他曾经感到不解的地方,但这毕竟不是他应该过问的,所以尽管心中一直觉得奇怪,但贾大夫却从来都是在自己的内心犯嘀咕,结果没想到的是,赵雪柔竟然会利用这一点,反过来质问他。
“相公,相公……”在这一场事情里,贾大夫的存在其实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还是左殇景,赵雪柔反应很快,她问住了贾大夫之后,就到了左殇景的面前,“……相公,你一定要为贱妾做主,贱妾那可怜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那么无辜,他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不能就这样没有了啊……”
赵雪柔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在左殇景的心上、嘴里,翻来覆去地滚了许多遍了——这都是他很想要问赵雪柔的话:她到底为什么那么狠心,能伤害自己孩子的性命。
仅仅就是因为争宠吗?可这能算是争宠吗?这已经是最恶毒、歹毒的心了吧。
左殇景咬着牙听完了赵雪柔的话,他的目光再次看向了云裳,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他真的很想就在这一刻,将所有心中想要问的话都问出来。
“夫人不用担心,”就在这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赵院正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在场除开云裳之外的全部人,当场震住了的话,“孩子还在。”
现场顿时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云裳唇边的笑容慢慢地放大,终于,压轴大戏,终于开场了。
“什、什么?”过了好久,刘氏才打破了安静,不敢置信地问赵院正,“孩、孩子还在是什么意思?”
赵院正将话解释得更加清楚了一些:“孩子没出事。”
“孩子没出事?”这一次,开口确认的人是左殇景。
左殇景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哪怕他现在已经认清楚了赵雪柔的为人,可他依旧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所以听到孩子没事,他的双眸之中,仿佛星光盈盈生辉,那是小心翼翼的希望之光。
“恩!”赵院正重重地点点头,“驸马放心,这位大夫大概也是第一次配置知味观的药方,药效很轻,加上夫人一直在食用安胎的药,知味观的药性更是大打折扣,所以这孩子,保住了。”
这真的是天大的惊喜了,可因为太看重这件事了,左殇景也不敢轻易地就相信了赵院正的话,他再度开口,强调说道:“可是她刚刚大出血了……”
他一直被云裳的人安排在隔壁,是亲眼看到赵雪柔大出血的场面的——当时,他因为心系孩子,就要冲出来,却不想被云裳那排的人按住了。
“那确实是知味观的药效在发作,但好在夫人的身子底子不错,用的也是上好的安胎之药,孩子到底还是保住了。”赵院正解释说道,“但这知味观的药,到底还是伤及到了一些夫人的身子,老夫等下给开些坐胎温养的药,慢慢地夫人服用,之前的损失,很快就会补回来的。”
赵院正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左殇景不可能再怀疑自己的孩子有问题,他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神色来。
刘氏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让赵院正帮着再看脉开药。
高兴的左家人,这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赵雪柔脸上那错愕到震惊的神色。
她、她刚刚没听错吧?她的孩子还在?肚子里的孩子还在?没有掉?
赵雪柔实在是被这样的事实给震住了,她的一双眼睛,目光直直地看向贾大夫,想要从他那边得到一些信息,但可惜的是,贾大夫这时候一直都低着头,她根本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可是,她的孩子怎么可能还在呢?!
这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