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如涵的那一刻,刘氏刚刚站起来的腿就是一软,差一点就要重新摔回到地面去。
“驸马,认识她吗?”在如涵给云裳请过安之后,云裳跟之前如玉出现一样,再次开口问了左殇景一模一样的问题。
别说如涵,其实对于云裳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左殇景都是不熟的,但经过如玉一事,便是不认识,他也能猜出如涵的身份来。
不过这一次,云裳倒是不需要他的回答了,她问完了话之后,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也是本宫的贴身侍女。之前左大小姐说是有好人家介绍给如涵,本宫信了,就把如涵托付给了左知琴。驸马,你自己看看,如涵这样子,像是嫁得好吗?”
有云裳开的药方进行调养,如涵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但她毕竟是三人之中伤得最严重的,再好的药,也不可能短短几天就能让她持续受到伤害几个月的身体迅速好转,所以此刻她的神色较之正常人还是多了几分虚弱之态。
左殇景作为男子,自然是不方便真盯着如涵去瞧的,反而是如涵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将衣袖往上一捋,伤痕交错的手臂顿时就出现在了左殇景的眼前。
原本,左殇景也是要避嫌的,但一来如涵突然的行动,让他压根没想到;二来如涵手臂上的伤势委实惊人,让他震惊之下,倒是忘记转开目光了。
如涵给左殇景看了一眼后,将自己的那一只手臂又转到了就站在左殇景两步远的左知琴面前。
其实,左知琴跟左殇景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如涵根本都不想要转身,在她捋起袖子的那一刻,左殇景看见的同时,左知琴其实也看到了她那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
腿一软,左知琴摔坐到了地上。
“左知琴,”云裳问道,“如玉的问题,刘氏把责任都推到了陈嬷嬷的身上,说一切都是陈嬷嬷的所为,你呢?”
云裳这话听上去是在问左知琴,但也可以同时理解为,她是在告诉了在场的人,她压根就没相信刘氏先前的话。
这话一说出口后,刘氏的脸色又白了一个色号。
“我、我……”左知琴一着急,自称又换成了“我”。
左殇景察觉到了她的这个错误,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但跟之前相比,这一次他却是选择了没出声。
他相信,这个时候,云裳应该不会再计较什么失仪之罪了。
“你想说你也是吩咐的下人吗?”云裳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左知琴却是抖了一下。
左殇景的眉心在这一刻深深地沉了下去,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左知琴这事,只怕不能像是刘氏刚才那件事情一样解决了。
关于如玉的事情,左殇景其实跟云裳是同样的看法,他也是不相信刘氏的说法,不相信那件事情她真的不知情,不相信这一切都是陈嬷嬷安排的——其他不说,陈嬷嬷实在是没有一定要对如玉动手的动机——而也正是因为是同样的看法,所以左殇景认为左知琴说不定可以用刘氏的办法,先应付过去再说。
可现在,他发现情况跟自己想象当中好像不太一样。
的确是不太一样。
刘氏可以将如玉的问题推卸到陈嬷嬷的身上,最重要的依仗便是当时说这事的时候只有她跟陈嬷嬷两个人,并没有第三个人在,所以这事只要双方各执一词,就几乎是等于“死无对证”。
可左知琴的情况跟刘氏面对的,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涵这件事情,当初可是左知琴自己亲口告诉南宫凤,说自己有一适合如涵的人选,那人家是如何的好,男人也是如何如何好,才让南宫凤点头同意的。
从原来那一世的结果来看,左知琴当时的举动,真的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以当时南宫凤对左家的讨好心态,她根本不必说那么多,南宫凤就能点头了,可偏偏她这人,是个喜欢炫耀的,偏偏就拉住了南宫凤,噼里啪啦一顿说。
这放在原来那一世,本是无足轻重的举动,但到了这一世,当云裳要追责的时候,左知琴就等于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在自己亲自给自己埋了起来。
云裳不知道左知琴还能不能记起来当时她自己到底给南宫凤说了些什么内容,但一字一句,云裳可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比如左知琴在炫耀的过程中,甚至还透露了男方的姓氏——光是凭着这一点,就足以让左知琴什么借口都不好找了。
不知道是不是左知琴记忆力不错,还记得自己给南宫凤说过的那些话,还是她实在是被吓破胆子不敢再说谎了,当下她直接就跪在地上,开始给云裳认错了:“求公主恕罪,我……不,不是,是臣女,是臣女错了,求公主开恩,求公主恕罪。”
左殇景露出了一个意外的神色,但随即他自己又点了点头。
说实话,比起刘氏那种找理由的解决办法,他心中还是偏向于左知琴这种直接承认错误的办法。
毕竟这种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没有后顾之忧。
云裳勾了勾唇角,“你既然开口求本宫恕罪,看来你自己心中也是明白,自己做错了。”
“是,是臣女的错,臣女错了,求公主宽宏大量,饶恕臣女这一次吧。”左知琴继续求饶。
云裳反问:“知错还犯,你认为本宫应该饶恕你吗?”
左知琴顿时哑巴了。
云裳继续问道:“还是说你现在要告诉本宫,你之前做这件事的时候,不认为自己是做的错事?”
左知琴再度保持了沉默。
老实说,云裳这句话其实也算是说对了,她当时可从来没认为自己在做错事——包括现在,其实,左知琴也没觉得就是自己做错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倒霉,这件事竟然会被云裳知道了而已。
云裳:“回话。”
“臣女当时没想、没想这些。”云裳都开口让回话了,左知琴也没胆子不说话,可要如何回答呢?她肯定不能说自己当初知道是错的,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可若直接说自己不知道是错的,好像也很难过关,于是,她就只能说自己没想到了。
对于左知琴的回答,云裳不置可否。
她早猜到了她的回答是什么——毕竟可供选择的空间范围实在是太小了——可她要是以为用这样的理由,就能逃过一劫,未免太天真了。
云裳特意让如涵等人在这个时间点回到府上,就是要为三人讨回公道,为她们做主的。
“没想到?”云裳冷冷一笑,“好一个没想到。本宫且问你,你当时是怎么给本宫说的这件事?”
左知琴吞咽了一口口水。
“还需要本宫再提醒你回话吗?”
“不不,”左知琴听出了云裳话音中的风雨欲来,她连连摇头,硬着头皮回答了云裳的问题,“臣女说、说了要给如涵找、找一个好的人家。”
云裳大概地总结了一下当初左知琴说给南宫凤的话:“你亲自给本宫说的,本宫身边几人,你跟如涵最是投缘,也很喜欢她,所以才要亲自给她介绍一户人家,说是那丁家如何如何的不错,婆婆带人如何如何和善,丁家的大郎,又是如何如何的宽厚,这些,可是你的原话?”
左知琴其实对于自己当初给南宫凤说的那些话,已经有些记不大清楚了,但有一件事她倒是比较清楚的,那就是如涵要去的人家姓丁。
现在听云裳随口就说出“丁家”来了,她就知道,自己寄希望于云裳记不清楚,好糊弄过去的希望,彻底没了。
“是、是臣女说的。”面对云裳的提问,她只能点头。
“实际呢?”
“臣女、臣女、臣女错了,求公主饶命啊。”
从“恕罪”到“饶命”,从这两个词的变化上面来看,此刻的左知琴内心十分地清楚,她犯下的错,不小。
“本宫问你,真正的丁家到底是怎么样的?”
“丁、丁家大、大郎脾气、脾气好像不是很好……”左知琴结结巴巴地说道。
“只是脾气不好吗?”云裳问道。
“臣女、臣女就不知道了……”
“很好,”云裳说道,“所以,你一方面告诉本宫要给如涵找个好人家,一方面心中其实知道丁家根本不是好人家的人选,如此诓骗本宫,你可知罪?”
“臣女知道错了,求公主恕罪,求公主开恩,臣女也是一时糊涂,臣女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云裳没有再继续追问关于丁家的事情,这一点着实是让左知琴松了一口气,再次开次认错之后,“饶命”两个字就从她的求情话里消失了,重新变成了“恕罪”。
“如兰。”云裳突然叫了如兰的名字。
“奴婢在。”
“你说,左大小姐这一出,该怎么惩罚。”
如兰回道:“恶意欺瞒,罪大不赦,可至死罪。”
“死罪”两个字落下来,左知琴猛地一下就抬起了头,双眸之中,除开不敢置信,更多的还是恐惧。
欺瞒公主,是有死罪的说法,但那肯定是在事情严重的时候,才会做出的判断,左知琴不觉得这个事情也就是涉及到了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她作为左相的嫡女,竟然也能判自己死罪——也正是因为心中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她才能在发现云裳不再追究丁家人的问题时候,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被发现丁家的问题,其他的罪罚,对她来说,都是小事。
可现在,如兰开口就说出了“死罪”两个字,偏偏她还没办法进行反驳——毕竟,事情严重不严重,也全部出自于云裳的想法。
原本,左知琴笃定了云裳不会给自己判“死罪”,可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已经在用事实充分地告诉左知琴,云裳对左殇景、对刘氏,甚至是对左府,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些那样的迁就了。
“求公主开恩。”就在这时候,左殇景跪在了地上,给左知琴求情。
“求公主开恩,知琴她还小,不懂事,求公主开恩啊。”刘氏也跟着求饶。
“可以。”云裳深吸一口气,却是允了两人的求情。
原本还以为要好生费一番工夫的左殇景跟刘氏先是楞了一下云裳竟然会这么好说话,然后才双双松了一口气,甚至连左知琴本人也是大大松口气的样子。
“但是,”云裳却是继续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涵,你来说,要怎么惩罚这位胆敢欺瞒本宫的大小姐才好。”
如涵先行礼,然后才开口说道:“奴婢认为,唯有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让人能得到教训、深刻反省的办法,故奴婢建议,公主可让左大小姐嫁到丁家。”
在云裳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时候,低着头的左知琴露出来的是不以为意的神色:只要不是死罪,对她来说,任何惩罚,都是无关痛痒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甚至在云裳让如涵说话的时候,左知琴都没怎么在意。
可当如涵的话说出来,传到她的耳朵里,在她反应过来如涵话里的意思之后,她整个人都傻住了。
而就在她瞪圆了眼睛,盯着如涵的时候,她听到了云裳赞许加赞同的声音:“不错,这个办法好。”
“不不不,我不要嫁,我不能嫁……”左知琴一下就慌了,她拉了拉一边的刘氏衣袖,“母亲,你快帮帮我,我不能嫁去丁家啊。”
“本宫让你嫁,你就得嫁!”
“不不不,公主求求你了,我不能嫁,不能嫁到丁家去。”左知琴对于丁家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是太清楚了,让她嫁过去,不等于是让她去死吗?
不不不,嫁去丁家那是比死还恐怖的事情,一想到自己曾经听到的那些关于丁家大郎的传闻,左知琴是真的恨不得让云裳直接宣布她“死罪”算了,哪里还有半点,刚刚听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时候的轻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