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没有直接回答云裳的话,“总之,你若非要让赵家姑娘嫁过来,做妾,我肯定不能同意。”
虽然这一句没有直接回答云裳,但这句回答的话暗含的意思,也足以让人明白她的答案是什么了。
“我一直都以为人心是肉长的,只要我以诚相待、以心相待,就一定会换到你们的真心,”云裳终于将早准备好的角色转变台词说了出来,“但现在,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知道,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南宫凤在左家一直都是卑微的形象,要完成形象的转变,总是需要一个契机的,而这个契机,云裳从重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找好了——就是现在。
赵雪柔算计她,想要借着“嫁到左家为妾”这件事翻身,同样的,云裳也是打算借着这件事情,来实现这一世自己的翻身仗。
铺垫的话手腕了,云裳话锋一转,态度陡然强势了起来:“既然你们都认定了是本宫做的,本宫要是不成全了你们,岂不是白辜负了你们的这一番期待吗?不过,”赵雪柔嫁到左家为妾,这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不过在这之前,云裳还是打算先解决一下背在自己身上的锅,她叫道,“如兰。”
“奴婢在。”
“你速去皇宫,宣赵大人来见我。”
“是。”
“等等!”左殇景越听越是觉得不太对劲,他叫停,看向云裳,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根据左知琴告知的消息,赵大人这会儿还在皇宫受罚,这个时候,左殇景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云裳为何要宣赵大人,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对劲,想要先阻止下来。
“我想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云裳看向如兰,“如兰,你还在等什么。”
如兰一拜,转身就走。
左殇景被云裳这样挤兑,颇为有些下不来台,他的脸色攸然沉了下去,可他一时半会也的确不好应对云裳的这一句质问,只能抿着唇,不说话。
不过,他不说话,自然是有人要说话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大哥说话,嫂子你……”左知琴果然就站了出来,大声地就要指责云裳。
“大胆!”云裳一声呵斥,脸色当场就沉了下去,“左知琴,想清楚你的身份,你现在在跟谁说话。”
云裳这话已经是相当不客气了,正常的人,听到她这样的话,再想到她公主的身份,一般都会闭嘴不言了。可显然左知琴可不适一般人。
大概是南宫凤将近半年的卑微给她们留下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深刻到了便是云裳现在显然的生气状态,也没能让左知琴有所警觉,她在云裳的呵斥下,当下就露出了委屈与愤怒交集的情绪。
“母亲~”左知琴拉了拉刘氏的手袖。
刘氏的反应跟左知琴如出一辙:“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阿琴?她可是阿景的妹妹。”
一点都没让云裳意外,刘氏果然就搬出左殇景出来。
云裳冷冷一笑,反问刘氏:“那又如何?”
刘氏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来,她再度重复了自己的话:“她可是阿景的妹妹,你想清楚了。”
云裳保持着冷笑,学着刘氏重复了自己刚刚的话:“那又如何?”
“是不如何,”这时候,却是左殇景接了云裳的话,他的神色冷淡到了极致,望着云裳的目光中,充满了不悦——那种不悦怎么说呢,跟普通的生气不一样,这是一种带了失望与莫名威胁的不悦,他这样的眼神,顿时就让云裳联想到了原来那一世最后选择自杀时候的南宫凤,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左殇景继续说道,“既然公主这般不在乎,何不选择与臣和离?”
竟然又搬出“和离”来了,看来这左殇景直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现在的局势是什么。
还以为她是爱他如命的南宫凤,想要趁此威胁吗?
原来那一世,南宫凤用自己的死,来作为对左家的报复,成功的概率很高,那是因为皇上皇后甚至南宫瑾,是真的爱着她。但左殇景竟然也想用这一招,可惜啊,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云裳,不是南宫凤。
“跪下!”云裳突然说道。
这下不但是左殇景等人给愣住了,就连院子里好多的下人都愣住了。
唯有丫鬟扮相的南宫瑾,还有就等着这一天的如芷等人,齐齐地露出了喜悦的神色来。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左知琴跟刘氏双双不约而同地开口问云裳,左殇景没有开口,但他的表情也足以说明这句话也是他想要问的。
云裳抬了抬下巴,字正腔圆地再次说道:“我说跪下!”见对面三人依旧望着自己,毫无要下跪的意思,云裳的眼睛眯了眯,“见本宫不行礼,你们,是要造反吗?”
这话一说出口,左殇景左知琴刘氏这才后知后觉,眼前的人,不管曾经在他们的面前多卑微,可她的身份,的确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他们任何一个人见到都得行礼的天之贵胄。
跪礼,左殇景左知琴刘氏等人不是没有对南宫凤行过,那时候的他们从未觉得这样的礼节有任何的不对。可就在这一刻,三人的心里不知不觉地都升起了一股特别强烈的别扭。
“青果。”云裳叫道。
“奴婢在。”青果上前领命。
“去请左相来,本宫得亲自问问左相,左家的人,是不是打算造反。”
“是,公主。”青果转身就走。
“臣见过公主,请公主饶恕臣的失仪。”不管心中有多少的不甘心,但左殇景知道,他必须得给云裳行礼——“造反”这样的大罪过,他承受不起,也承担不起后果。
见到左殇景都下跪了,左知琴跟刘氏也赶紧下跪:
“臣女见过公主。”
“臣妇见过公主。”
在刘氏跪下去的时候,云裳看到了她的脸上突然滑过去的一丝痛色,大概是动作太突然,牵连到她膝盖上的旧伤了吧。
这要是换在以前,南宫凤必然是要心疼坏了,只怕刘氏还没跪下去,她就得说免礼。但在云裳这边,从现在开始,刘氏就别想再享受免礼的特殊待遇了。
“我看你们似乎有些不服气,”云裳一眼就看出了三人眼神中或多或少的不甘心之色,她冷冷一笑,当先叫了左殇景的名字,“见了本宫不行礼、不请安,还敢对着本宫大呼小叫,要不,驸马来说说看,你们是哪里不服气?还是本宫哪里做得不对?”
左殇景神色一滞。
“我我们虽然有错,但嫂子你也……”云裳是怎么都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左知琴竟然还敢开口,她眼睛一眯,伸出手,终于做了自己好久之前就想要做的事情——一个耳光扇在了左知琴的脸上,让她剩下的话全部被这一声响亮的耳光声给打断了。
“本宫让左殇景回话,何曾让你开口?目无尊长、规矩,看来之前柳嬷嬷对你的教训还是太轻了。”一个耳光下去,云裳心中的憋屈稍微缓和了一下,但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向捂住自己半边脸,露出不敢置信神色的左知琴,冷声说道,“还有一点,左知琴,你记清楚了,本宫曾经真心视你为家人,允许了你逾矩的称呼。但现如今看来,你心中心心念念的嫂子,只怕都是你的雪柔姐姐。既如此,从今以后,规矩之上,本宫不想再听见你逾矩的称呼。从今以后见了本宫,需磕头请安,行跪拜之礼,若礼数不符,本宫便亲自调宫里的教习嬷嬷,亲自教养你。”
云裳的话,越是说到后面,左知琴的脸上越是惨白:没了云裳对她的特殊对待,那她以后还怎么在姐妹圈子里抬头?
“刘氏,听清楚了吗?”云裳又看向刘氏。
公主的品级远远高于刘氏的诰命品级,云裳说的这些要求,从尊卑规矩上来看,对刘氏也是适用的。
但这也只是尊卑规矩上看。
现实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约定俗成,比如孝道:刘氏说到底是左殇景的母亲,虽然尊卑关系优先,但这其实也并不妨碍云裳更多地在刘氏面前以孝道优先——这也是之前南宫凤称呼刘氏母亲,并未被人大声诟病的原因。
然而,同样的,如果云裳不叫刘氏母亲,就按照称呼一般命妇的称呼去称呼她,更加不可能被人诟病了。
毕竟,君臣之道在先,这反而才是最符合规矩的做法。
“公主,你、您是要、要跟阿景和、和离吗?”刘氏有些胆战心惊地问道。
因为太过于害怕这个答案,她问话的声音不但在颤抖,而且结巴得也很厉害。
对于左殇景跟南宫凤的这一门亲事,刘氏在最开始知道的时候,就是最赞同的那个人——也是因为她的赞同,左殇景才被逼着放弃了与赵雪柔之间的感情,最后娶了南宫凤。
可就是这样一个最开始一力想办法促成这门亲事的人,在原来那一世发生了南宫凤皇宫求娶圣旨让赵雪柔到左家当妾那事之后,她也是站在了赵雪柔那一边。
那个时候,她仿佛已经忘记了,当年是谁亲手拆散了左殇景跟赵雪柔。
而为了能成全左殇景跟赵雪柔,她甚至也曾在南宫凤的面前,主动地提过“和离”的事。
可是,这一世这时候,当她发现云裳似乎对左殇景不在乎了,对左家不在乎了,似乎要和离了,她就表现出了原来那一世根本不曾有过的惧怕。
这一点,云裳很快就想明白了。
原来那一世里,南宫凤在乎左殇景,这是所有人都板上钉钉知晓的事实,她在乎,她就不可能会和离。因为南宫凤不可能和离,那么刘氏也就反而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个威胁南宫凤的把柄,逼着让她点头,让赵雪柔以平妻的身份嫁到了左家来。
可以说,原来那一世,但凡是南宫凤表现出弱一些的对左殇景的在乎,当时的刘氏都不敢做出那样的选择。根据她现在的表现来看,如果真到了那样的时候,她应该是反而会更加坚定地站在南宫凤的一边。
刘氏肯定是不想南宫凤跟左殇景和离的。
毕竟,借由南宫凤这个公主的身份,不说左家因此得了多少的好处,就说刘氏自己、连左知琴在内,她们都因为南宫凤占了不少的便宜。
说实话,便是换了云裳,一个赵家二房的嫡小姐,跟一国还受宠的公主,要她来选儿媳妇,她也得选后者。
看着刘氏那害怕惊恐的神色,云裳不得不在心中再次感叹一声:南宫凤是真的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啊。
但凡是稍微地利用一下刘氏,也不至于能让赵雪柔钻了那么大的空子,还得用自己的“死”来报复。
“本宫不是说过了,和离,不可能,”虽然知道这是一个不错的威胁刘氏的点,但云裳却并不稀罕——她自己的仇,自己报就是了,并不稀罕刘氏这一点点的蝇头小利——她选择了直白地告诉刘氏真相,甚至为了让对方“安心”,她还在说完话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这辈子都不可能。”
让她受了那么多的罪过,一个和离就结束,这未免也太便宜左殇景跟左家人了?!
看着听到自己说不可能和离之后,脸色就放缓,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刘氏,云裳的心中冷冷一笑:和离是不可能的,但休弃却是大大可能的。
当然,现在还没到告诉刘氏或是左殇景的时候,云裳也就没继续说下去了。
“该你了,驸马,”云裳看向左殇景,提醒说道,“刚刚本宫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左殇景一愣,他似乎是没有想到云裳竟然还会追问先前的问题。
她问他见了她不行礼、不请安,还敢对着她大呼小叫,他们到底是哪里不服气?还是她哪里做得不对?
之前的左殇景,满脑子都在怒与气中,可刚刚云裳的那一耳光,却仿佛是打在了他的脸上,逼着他,在那一刻,突然地冷静了下来。
然后,他就有些愣住了:因为他突然发现,是啊,他到底凭什么不服气?!
作为下臣,跪拜公主,不是非常正常的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