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的话,林苑白听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喜事会落到自己身上。
这些年,她刻意与云裳走得越来越近,让她对自己慢慢地放下了戒备之心;让她相信了自己因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而将这份“母亲”的心思嘱托在了南宫睿身上,这一切,都很顺利。
若说唯一让她有些不满的,大概就是云裳实在太宠南宫睿了,宠得让她不得不出面当恶人。
一想到上次自己竟然对南宫睿说出了说出真相的威胁,林苑白心中就忐忑难安。
就算事后,她找了诸多方法跟南宫睿解释,她是为了他好,他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害谁也不可能害他的,南宫睿也是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但林苑白始终觉得有些难以心安。
她总觉得那句话之后,她跟南宫睿之间,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就在昨日,她发现被她收买的书童竟然配合着南宫睿隐瞒她南宫睿的真实行程,在府内后门被她逮了个正着的时候,南宫睿竟然慌张地主动问她,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就去告诉他。
林苑白自然是摇头的,她当初说出那句话也是气急了脱口而出,其实从头到尾根本没想过要说出真相——便是为了自己,她也不可说出去的,否则,南宫睿讨不了好,她也落不到什么好的下场。
可,看南宫睿的样子,她总觉得他是真的认为她有可能会出卖他。
因为这个,林苑白心情低落,才在府里随便走走散心,却不想遇到云裳,还给她带来了一个这么莫名其妙的消息。
刚与林苑白分手,云裳就在走入自己院落方向的庑廊上遇到了南宫睿。
“母亲,你回来了。”南宫睿说道。
南宫睿显然是刻意在这里等她的,云裳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转角处消失的林苑白的身影,她微微笑道:“恩,怎么了?”
“没事,”南宫睿装作无意地问道,“我刚刚看到林姨娘了,她找你有事吗?”
果然,云裳心中了然,面上却做出困惑的模样,“我也以为她找我有事呢,但吞吞吐吐的,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南宫睿脸色隐隐微变。
云裳再接再厉:“她刚好像说跟你有关,你知不知道点什么?”
这下,南宫睿的脸色是哗变了。
“我、我怎么知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母亲。”南宫睿一边说一边就忙不迭地走,那消失的速度之快,似乎生怕云裳要问他点什么。
云裳冷冷一哂,南宫瑄已经成长起来了,不再需要他的庇护,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有仇报仇了。
让南宫睿林苑白逍遥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收网了。
晚一些的时候,宫里赏赐的恩旨就到了府里,林苑白终于知道了云裳所谓的好事是什么。
可是,她一点都不好!
近一年没有南宫瑄的消息了,她一直以为他已经死在了外面。
结果呢?别人不但啥事没有,竟然还成了三品参将,那是什么概念?那可是跟南宫泽一个官级啊!
而且,他才十八岁,正是年少的时候。
而且,他的这份功劳,是自己实打实地拼出来的。与同样三品的南宫泽来说,他就算没有南宫家的庇护,也是前途无量。
最关键的是,圣旨里说他从千总嘉奖,特钦为参将,但林苑白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为千总的,她一直以为他在西北军就是一个小小的兵卒。
林苑白不明白,南宫瑄不是她的孩子吗?萧勇不是自小最疼爱萧冷玉吗?当初在南宫府的时候,他就看她们几个姨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她生下的南宫瑄,不该也同样的待遇吗?
为何还会给他机会晋升,甚至还将那么重要的任务交付到他身上,成全了他今日的大放异彩。
难道萧勇就不担心,南宫瑄表现这般杰出优秀,会夺了他亲生外孙南宫睿的光芒吗?他不担心南宫瑄成长起来了,就会对付南宫睿吗?
一连串的不敢置信如流矢击中了林苑白,心中的疑问堆积得如泰山压顶,让她压抑得难受。
整个晚上的庆功宴,她僵硬着脸上的笑容,面对所有人艳羡的目光——南宫瑄的成才,她虽不是嫡母,但也是亲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大家都懂。
这些人里,张氏的目光最为赤裸。
原本,她曾是南宫府后宅第一人。
后来输给萧冷玉,她认了,毕竟自己的确不如她;
再后来,她又输给了李氏,她也认了,谁让现在的四小姐越来越优秀,萧冷玉以嫡小姐来对她培养,她未来的成就难以想象,为了自己的儿女,张氏也只能忍气吞声;
她一直想着,至少自己不是最差的。
可现在,竟然连最不起眼的南宫瑄都变成了跟老爷一样的官级,林苑白顿时就变成了大家眼中的香馍馍,这让她简直嫉恨如狂。
或许是因为太嫉妒了,所以她放在林苑白与南宫瑄身上的眼光分外多,也就比其他的人更早发现,原来南宫瑄与林苑白之间,关系冷淡的连陌生人都不如。
每一次有人在林苑白身边恭维她的时候,每说一句南宫瑄的好话,林苑白脸上流露出来的笑容,简直僵硬得就跟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似的。
而南宫瑄这边,除开前院的应酬,到了后宅,他几乎都跟在了萧冷玉的身后,便是萧冷玉待他远不如南宫睿的亲厚,但他也甘之如饴。
萧冷玉是南宫瑄的嫡母,这种场合,他的确是应该跟在嫡母身边,与身为妾室的亲母保持距离,这也是规矩。
可张氏看南宫瑄的表现,她能敏锐地发现他的心甘情愿,那绝对不是因为规矩而迫不得已的无奈。
联想到南宫瑄六岁就被萧冷玉接到了身边管教,虽说也是无视的时候居多,但他到底还是跟自己的亲母生疏了。
看着跟在自己身边,与自己感情笃定的儿女,张氏后悔了许多年的心又有了一丝安慰:至少自己的孩子是跟自己贴心的。
这样想着的张氏显然忘记了六岁之前的南宫瑄跟在林苑白的身边时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南宫瑄的晋升庆功宴,同时也是南宫府的喜事,再在战争结束这样的大背景之下,但凡是关系走得近一些的,都被邀请了过来。
若是有人注意一点就会发现,众多的贵夫人中间,那个找各种理由拒绝了南宫府好几次席面邀请的国公府赵夫人,这一次来了。
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她的宝贝闺女赵宛若。
而且,赵夫人与云裳相谈甚欢,期间,云裳对赵宛若称赞连连,而赵夫人则是今晚的主人公南宫瑄也是赞誉有加。
云裳称赞赵宛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毕竟她喜欢赵宛若,想要让她嫁到南宫府,大家都心知肚明;而赵夫人称赞南宫瑄,大家想了想也是理解的,这毕竟是为了庆祝南宫瑄的席面,难不成赵夫人还得去称赞萧冷玉的嫡子大少爷吗?那纨绔哪里有一分比得上南宫瑄的,说出口的话不都是打脸吗?
与赵夫人心照不宣地定下了南宫瑄与赵宛若的亲事后,云裳去了一趟老太爷,尚书令的书房,通传进门后,她给了老太爷一副字画。
看着漫不经心展开的尚书令渐渐凝重而后又迸发精光的双眼,云裳感应到了天道离开的召唤。
眼见着老太爷已经沉浸在了那书画世界里,云裳没有打扰他,转身就朝着林苑白的院子走去。
她这一世的轮回,主要因果挂在了林苑白与南宫睿的身上。
现在她既然感应到了天道的召唤,那便是意味着林苑白与南宫睿那边果然出事了。
去到林苑白的芙蓉苑里,果然主院里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安静的只有偶尔夜风吹拂过的树叶沙沙响。
绕过庑廊,顺着正房旁边的耳房走过去,一小片的芙蓉树影下,便是林苑白住的住房的侧面墙。
静立其下,云裳光明正大地开始听墙角。
“我……我是你的亲娘,你……你敢这样对我?”好戏大概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多,林苑白不敢置信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气短。
这时,云裳猜注意到了空气里的丝丝血腥味。
“我为何不敢?”南宫睿咬牙切齿的声音随后响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去找萧冷玉,找她告发我了?”
“我说过,我不会!”
“你放屁!”
“我要怎么说你才信我?”林苑白根本没防备南宫睿,被他的匕首捅进了身上,幸亏她这么些年,武艺也没丢开,而南宫睿则是声色犬马,脚步虚浮,这才堪堪划出一个伤口后,就被她避开。
可避开了这真刀,她的心却如被狠狠地捅中了。
“要我信你?”南宫睿看了看手里的匕首,看见上面红色的血,他的眼中露出了疯狂而扭曲的恨意,“我只相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这么些年,他被林苑白压着,早就不耐烦了,如不是看在她是他的亲娘份上,他早就动手了,结果这个女人,不但不知道珍惜,竟然还敢拿这个事情过来威胁他。
早就那天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她起了杀念,而最终成行,也是她逼的:他看到了好几次她去找萧冷玉,也看到了她最近的神不守舍……这一切,再加上萧冷玉告诉他的那些隐隐约约的话,南宫睿知道,他必须得尽快动手了。
这个世上知道狸猫换太子真相的,只有他跟林苑白,只要林苑白死了,他就可以永远地当他的南宫府嫡子大少爷,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你……你竟然真的要杀了我才甘心吗?”林苑白心痛地望着南宫睿,她其实都不需要问出这句话,南宫睿脸上毫不掩饰的杀意,还有她肚腹处的伤口,已经足以说明答案是什么。
“南宫睿,我为了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换了你跟南宫瑄,让你当上了南宫府的大少爷;为了让你成才,我甘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为你争取最好的;为了你,我还去跟萧冷玉做好姐妹……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你竟然要杀我灭口?你还是人吗?南宫睿!”林苑白不甘心地沉声说道。
“既然你都为我牺牲那么多了,那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去死?”南宫睿也讲道理,“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威胁,让我寝食难安。你死了,我才能安心。你不是口口声声总是说着为我好吗?那你现在就去死啊。”
“你简直是个畜生。”林苑白气得都已经忘记了伤口的疼痛,“我是你亲娘,你竟然盼着我去死,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南宫瑄我那样对他,任由下人欺凌,他都没想要我的性命;我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他对我也是关怀有加;他现在是三品的参将了,是官身的大老爷,他对也没有丝毫的不尊重……”越说,林苑白越是发现了南宫瑄的好,不由地就冒出了一句,“我现在倒真恨不得南宫瑄就是我的儿子,从没生过你这个白眼狼。”
今夜原本是南宫瑄的庆功宴,在前院待客的时候,南宫睿已经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句他不如南宫瑄的话,现在竟然在林苑白这边又听到一遍,他心中的恨意如滚油加了冷水,烧尽了他对林苑白的最后一丝情。阴鸷地盯着林苑白,他忽然大笑起来:“我不如南宫瑄又如何?我还是南宫府的大少爷,等你死了,谁也威胁不到我了。”
“你以为就凭你能杀得了我?”林苑白的脸沉了下来。
没想到这话让南宫睿笑得更开心了。
林苑白被他笑得一阵莫名其妙,就想站起来呵斥他的时候,蓦然感觉到四肢沉重得如千斤般,她根本抬不起来,努力了好久,视线却是攸地天旋地转,似乎天摇地动一阵。
再回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躺在了地上,南宫睿的脸就在她的面前。
因为两人的距离很近,那张脸此刻也等于放大了数倍,在他的眼中,林苑白甚至能够看到那匕首倒影出来的森然寒光。
下一刻,林苑白才感觉到了肚腹处传来的撕裂痛楚。
“你……”
“你去死吧。”南宫睿的匕首再次捅进了一些林苑白的身体,热滚滚的鲜血从林苑白的身体崩射出来,一些溅在了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狰狞得如同地狱来的恶魔,偏偏他的脸上却又一直扬着笑容,似乎痛快极了。
“你是不是很疑惑?怎么自己动不了了?哈哈,林苑白,看在你生我一场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南宫睿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慢慢地解释道,“我在匕首上图了毒,今夜就算你能逃过我的匕首,你也没命见到明天的日出。”
“你……”林苑白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似都要将眼珠子瞪出眼眶了,她恶狠狠地咬着牙,一阵“呲呲”的磨牙声音夹杂着她的说话声音,听上去模糊而杂乱。
力气连同生命都在逐渐地消散,可她还是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出来。
南宫睿似乎好奇她在这个时候想要说些什么,不由自主地就靠近了她,伴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窗外的云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从窗外走到了门外。
就在她推门的一刹那,南宫睿的惨叫声音响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