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还给我吧?那我是娘留给我的……”
隔着一段距离,云裳就听到了这一声饱含着委屈与哭泣的哀求,只一声,她就听出了如玉的声音来。
“我管你是谁留给你的,嫁到了我们郑家,这些东西就都是我的。”随即就响起了另外一个满是鄙夷与刻薄的妇女声音,“你给松开,松开听见没有?你这个小贱人,竟然还敢背着我藏东西,那天不是都说了全部都给我了吗?现在还有?看来我今天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我就不姓彭了。”
只是听得开头,云裳就知道那妇女声音说话的人,要对如玉动手。
她看不见听不着的时候,欺负如玉就算了,现在她人都来了,岂还能让人欺辱了如玉去?
云裳突然松开了拉着那小孩子的手,再度施展开了先前在吉祥赌坊施展过的轻功身法,丢下一句“如芷,就在前面,跟上来”,很快就消失在了大家的面前。
如芷:“……”
突然被丢开的小孩子:“……”
秀礼:“……”
一直跟在后面的十六大汉:“……”
“继续带路。”如芷倒是聪明,很快反应了过来,她上前一步抓住了那带路小孩子的手,说道,“去郑大虎家。”
“可是,可是那个姐姐……”小孩子望着云裳消失的地方,满心想的都是自己的糕点不见了,
“找到郑大虎家,糕点依旧是你的。”如芷说道。
“真、真的吗?”小孩子喜出望外。
如芷点点头,“走吧。”
说完,她又对秀礼跟身后的十六大汉一起说道,“大家跟上。”
于是,一行人再度出发。
云裳是在听到如玉声音的时候,就确定了方向,在那刻薄妇女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松开了小孩子的手,朝着来源的地方冲过去。
所以,实际上来说,那妇女的话,还没有说话,云裳就已经冲到了她家门边。
这一家的房门并未关上,站在门口的云裳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如玉跪在了地上,手里紧紧地攥着看上去根本不起眼的小簪子,而这个簪子的另外一半,正被一个肥胖敦实的中年妇女,拿在了手里。
中年妇女,几次使劲,都没能从如玉的手里抢下来,骂骂咧咧的她,顿时就恼怒了,正巧话也就说到了最后一句,说是要好好教训如玉,她就抬起了手,狠狠地就要朝着如玉的脸扇过去。
而如玉呢?
她看到了那耳光,她做出了本能的避闪动作,可她的手依旧还是牢牢地抓住了簪子,这就导致了她根本不可能避得太远,中年妇女那一耳光,就算不打在她的脸上,多半也会打在她的头上。
闭着眼睛的如玉,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心里准备:无论如何,她什么东西都可以被抢走、被拿走,但唯独这个簪子不行,这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是她的命根子。
一股劲风扫过来,似乎有个很大的东西一下子靠近了自己,尽管自己是闭着眼睛的,但如玉的脸色还是露出了惊惧来:嫁到郑家来大半个月了,她并不是第一次挨打,可这一次,总觉得这劲风很强,是她从未感受到过的强。
伴随惊惧的是一层叠加一层的绝望,其实早在嫁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如玉就知道自己,自己这一辈子到头了。
死亡当前,她紧闭的眼中,泪水滴落下来,嘴里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公主”。
“我在。”如玉的声音很轻,但云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她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冲进到了院子里来,一伸手,轻轻松松地就抓住了中年妇女打向如玉的手腕。此刻,她冲过来而带起来的劲风,吹拂到了如玉的脸上,将她因为跟中年妇女对质抢夺之间,弄得已经散乱的头发全部吹向了后方,将她整个脸都露出了出来。
没了头发的阻拦,云裳看到了如玉那透着菜色的脸,还有一看就是不久前才留下的巴掌痕迹。
那一声“我在”,仿佛惊雷一般地炸响在了如玉的耳畔,她猛地睁开了双眼,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云裳。
她本就瞪得圆圆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大更圆了,满目之中都透着不敢置信的神色,“公、公主。”
“恩。”云裳点点头,温柔地说道,“别怕,如玉,我来了,从今以后都没人敢欺负你了。”
如玉楞了,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公主,奴婢是在做梦吗?”
“你什么玩意儿?敢……”中年妇女本是要打如玉的,却不想眼前一花,突然就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姑娘。这小姑娘还一出现就擒住了她的手,震惊之下,她一时半会倒是给震住了。这会儿才终于回神回来,没有注意到如玉对云裳称呼的她,满脑子都是对云裳的不满,一边猛地收回手,就想要故技重施地去打云裳,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敢……敢……”可是她的话,也只说到了“敢”这个字,中年妇女就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呢?
因为她发现不管自己怎么使劲,竟然都没有办法摆脱开云裳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如此尝试了两三遍之后,中年妇女的脸色变了,她终于松开了另外那只还跟如玉较劲地抓住簪子的手,然后又是故技重施地用那只刚出来的手,朝着云裳扇了过来。
云裳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这中年妇女下意识的动作都是扇耳光,足见如玉脸上的痕迹跟她脱不开关系。不过没关系,她来了,如玉不管在这里吃过多少苦,都要这些人一点一滴地成倍还回来。
在那中年妇女的手扇过来的时候,云裳猛地一抬手,使劲地往外一推,轻轻松松地就将中年妇女给推倒在了地上,摔了一个狠狠的屁股蹲。
“哎哟……”中年妇女根本没想到对方的力气会这么大,轻轻一推就将自己给推到了地上,而且,后劲十足,她皮糙肉厚的,居然都疼得不行。
如玉有些看傻眼了。
“起来吧。”此刻的如玉还半跪在地上,云裳朝着她伸出了手。
看着那一双手,就在刚刚为自己挡住了中年妇女的耳光,还为自己推开了中年妇女,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小时候的记忆,再一次在如玉的脑海里出现。
早年丧母,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她,就进宫做了小宫女。
但她天生蠢笨,学规矩总是要比其他的人慢半拍,为了这个,她没少吃苦挨骂。
而南宫凤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仿佛天上的仙女一般,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从嬷嬷的手里救下了自己不说,还说很喜欢她,以后她就留在她的身边当宫女了,除开她,没有人再可以欺负她。
哦,对了,小公主当时因为太生气,还推了嬷嬷。只是公主太小了,推不动,反而将自己推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哭得伤心得不行。
现在的一切,似乎是当年那个小花园重叠在了一起:公主依旧像是仙女一般,从天降临,再一次救下了自己,然后她还对自己说,她来了,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她了。
而且,跟小时候不一样,这一次,她终于没有被坏人反推倒在地上,反而是将坏人狠狠地推摔在了地上。
现在,公主朝着她伸出的手,也仿佛是当年,大太监要带着她离开的时候,她朝着缩在角落里,害怕得直发抖的自己,伸出来的手,然后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自己说:“跟我走。”
从地上站起来的那一刻,如玉就已经决定了,这一辈子,她只会跟在公主的身边。
她要守护她,一辈子,永生永世。
可是,她的承诺才开始,公主就已经不要她了。
这一些日子,每每快熬不下去的时候,如玉就在想,公主大概已经忘记了,她对她曾经的许诺了吧?!
可是现在,她再一次看到了她,听到她再说了一遍那曾经对她来说,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能听见的话。
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如玉的手,慢慢地放到了云裳的手里,云裳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吵什么吵?不知道我在睡觉吗?”中年妇女的吵闹引来了屋子里的人,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得出来他似乎是被吵醒的,脸上带着还未消散的睡意,但眉眼却是沉沉的怒气。
这怒气,不只是针对云裳,还有针对地上哀嚎的中年妇女的。
“大虎啊,你娘我被人欺负了,就是那两个小贱货,你快被娘报仇啊。打死……不不不,不能打死,打一顿,抓活的。”中年妇女一边告状,还一边在算计云裳。
郑大虎被中年妇女引导着看向了云裳的方向,这时候他才看到了站在如玉身边的云裳。
南宫凤是偏向于美艳动人的长相,这种长相,很容易在第一眼看的时候,惊艳众人——至少郑大虎的第一眼,明显就是惊艳了,他甚至毫不掩饰地吞了吞口水:“这小娘子,可是太美了。”
“公主……”如玉知道郑大虎是个什么德行,她赶紧往前一步,就想要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云裳。
但在她刚准备抬脚的时候,云裳就料到了她的动作,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阻止了她挡住自己,“放心,你忘记我会武功了吗?”
要说南宫凤堂堂一个公主会选择去习武,其实根源的原因还就在如玉的身上。
当年小花园与如玉相遇,救下了正在被嬷嬷打的小如玉,自己还想要为小如玉出气,小南宫凤去推嬷嬷不成,反而还摔了自己一个屁股墩。那之后,可是伤害到了小南宫凤的自尊心,之后南宫凤才有了习武的念头。
加上发现习武自己挺有天分,也经常得到皇上的夸奖,她才坚持了下来。
“可是……”如玉的神色为难。
很早就跟在南宫凤的身边,如玉自然是知道自家公主是有武功底子的,但她也太知道她那武功,大部分都是别人承让出来的。现在这个情况,她实在是不敢让云裳冒风险。
更何况,她来这个家已经大半个月了,实在是太了解郑大虎跟彭氏的战斗力了。
“既然来了我家,那就是我的人了。”越看云裳,郑大虎越是喜欢,他露出了色眯眯的样子,毫无顾忌地就朝着云裳走了过去。
如玉越发的着急,她突然双手推搡云裳:“公主快走,快走,你不是他的……”
“对手”两个字,如玉还没说出口,就发现云裳突然绕开了自己——她竟然朝着郑大虎跑了过去。
郑大虎这边,突然看见美人朝着自己投怀送抱过来,顿时惊喜大笑,一边张开了双手,一边也跟着朝着云裳跑过去。
看着郑大虎跑过来时候,脸上、胸上、肚子上都在抖动的肥肉,云裳翻了一个白眼。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双方的“合作”,很快就拉进了。
就在郑大虎以为自己终于要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他的下巴突然被一个十分硬的东西集中,脑袋本能跟着后仰,随即身体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重重地摔到在了地上。
这胖子不亏是胖子,他整个人摔在地上,云裳甚至能感受到附近的地面都被震动了一下。
“儿子,儿子……”郑大虎可是彭氏的宝贝儿子,一看自己的儿子那么凭空地就摔在了地上,光是那闷响,就让她心疼到不行。
“哎呀哎呀……”郑大虎是真的太胖了,这一身的肥肉没少给他生活带来不便,但在此时此刻,对他却是帮助甚大——它们有效地帮他减少了与地上撞击的缓冲,让他几乎是毫发无损。
“没事吧?”彭氏关心地问道。
“滚开!”郑大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摔在了地上,他没好气地将想要来搀扶自己的彭氏推开,脑袋左右晃动,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就站在他身边不远的云裳身上。
看到云裳的那一刻,他的下巴突然没来由地一疼。
然后,他就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摔倒在地了。
下一刻,他的脸色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