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他们?”
这句话不是小赵问的,而是一直在走神的女人问的——她刚好在云裳开始“讲故事”的时候回神,听到了云裳关于这两人的“故事”。
小赵听到女人的问话,觉得她问得实在是多余:如果不认识的话,云裳怎么会主动去帮两人结账了;如果不认识的话,她又怎么可能知道两人的生平呢?
可下一刻,小赵却吃惊了。
因为云裳摇摇头:“不认识。”顿了一顿,云裳补充了一句,“我也是跟你们一样,刚认识他们的。”
“你不认识,你怎么会知道……”女人惊呼着要问出口的话,却在问了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真是个傻子,她不应该早就知道云裳的厉害之处了吗?!
小赵没有女人的同款经历,他怀疑地望着云裳,将女人没有问完的话,问了出来:“不认识,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生平?!”
云裳反问小赵:“赵爷爷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小赵没反应过来。
云裳一本正经说道:“我是一个算命的。”
小赵:“……”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越是一本正经,他越是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既视感。
但更加奇怪的是,他又有一种本能,固执地相信对方并没有说谎。
矛盾之下,小赵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如此之下,小赵又看了一眼门口吃面的两人。
攸地,小赵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回转到云裳的身上,然后问道:“他们的名字,你也知道吗?”
“当然知道,”云裳的目光落到了老人身上,“他叫欧大兴,”接着目光滑落到中年男人的身上,“他叫何成龙。”
听到两人的名字之后,小赵沉默了一阵,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可在桌子下面的手,却不停地敲着手机,似乎是在跟谁发信息。
又吃了一会儿之后,实在是有些食不知味的女人放弃了继续勉强吃饭,她看小赵根云裳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就主动说道:“我去外面给小玲儿打个电话,你们要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
“行。”云裳点点头。
女人这就出去了。
又过了片刻,小赵放在桌子边上的手机震动了两声,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机,看到手机里面发来的信息的时候,他的神色一时之间很难用文字来表达。
云裳却在这时候慢悠悠地问道:“我没说错吧?”
小赵惊愕地抬头,看着云裳一副淡然的神色,顿时明白自己刚刚小动作通知局里的同事帮自己查欧大兴、何成龙的事情,已经被云裳知道了。
他也是乖觉的人,当下就坦白地说道:“确实没说错。”
他同事传递回来的信息跟云裳刚刚告诉他的关于两人的信息,一模一样。
云裳笑了笑。
就在这时候,小赵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
“不对啊!”电话那边,他同事的声音传递了出来。
小赵问道:“什么不对?”
“你刚不是说何成龙妻子死了吗?”
“恩。”
同事没好气地说道:“人家妻子没有死,活得好好的呢。”
“什么?”因为太过吃惊,小赵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说何成龙的妻子没有死,”同事继续说道,“不但没有死,而且人家才怀孕三个月呢,母子都好端端的。”
“这……”小赵皱了眉,确认问道,“你确认吗?”
“我确认,”同事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刚还打电话,借故查问了一番,这才知道的。”
挂了同事的电话,小赵欲言又止地望着云裳。
云裳耳力很好,虽然小赵没有公放出来,但她也听得清清楚楚的,自然理解小赵这会儿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她依旧是不慌不忙地问道:“是怀孕了,我没说错吧?”
“可是,”小赵强调说道,“人家才怀上不久,根本没有你说的难产跟……”大概是觉得“死”这个字放在一个怀孕的妈妈身上,有些过于残忍,小赵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总之就是没什么事,人家好好的呢。”
“她现在当然是好好的。”
“既然人家好好的,那你干嘛说那些……”小赵正要问出心中的不解,却说着说着,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他旋即停了下来,眼睛微微瞪大,不敢置信地望着云裳。
云裳问道:“明白了吧?”
“你、你、你……”心中那个突然出现的想法,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小赵连呼吸都急促了,说话也结巴了,重复了半天的“你”,愣是没说出其他的内容来。
“放心。”云裳安慰震惊中不可自拔的小赵,“未来都是可以改变的。”
没错,小赵也是刚刚才从云裳那一句“她现在当然是好好的”中的“现在”,瞬间顿悟到了云裳刚刚给他说的所谓何成龙的故事,跟欧大兴那已经发生了的事实不一样,何成龙后半截的故事,那是他的未来。
想到云裳讲述“故事”的开头,便是从何成龙的妻子怀孕开始,也就等于是何成龙那注定的悲剧已经开始了,小赵的心中就着急得不行。
那样好的一个人,能将路边不认识的饥饿的老人带到面馆来吃饭,还是自己手里也不富余的前提下,而且还能如此有耐心地照顾对方……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遇到那样的命运呢?
听到云裳未来可以改变这句话,小赵满心的担忧瞬间都松散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那我们要怎样帮他呢?”不知不觉之间,小赵已经开始隐隐地以云裳为首了。
“你错了,不是帮他,”云裳纠正小赵的话,“是帮他们。”
“他们?”小赵重复了一句云裳的话,才陡然反应过来,云裳这话的意思,不但是要帮何成龙,还有帮助欧大兴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个用了毕生的时间,去找寻自己丢失了的儿子的可怜老人,如果能在有生之年,让他找到自己的儿子,那真的是最最好的事情了。
不过,小赵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看向云裳:“这样做,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管是帮着何成龙逆天改命,还是帮着老人找到自己丢失多年的儿子,这都不是简单的事情,向来信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小赵这才开始担心起了云裳来。
以前的他,是无神论者,根本不相信所谓的命运之类的,但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正在云裳的影响下,慢慢地开始转变自己的观点,甚至还会主动联想:云裳现在要逆天改命的话,肯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放心,我不是圣母。”
如果要她付出代价才能救人,她就不会出手了。
两人边吃边聊,很快就等到了欧大兴跟何成龙吃完了饭,两人特意走到了收银台,跟之前假冒服务生的收银员再度道谢之后,何成龙就扶着欧大兴往外走了。
“走吧。”云裳对小赵说了一句之后,带头朝外走。
面店的外面是街道,往外走一点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云裳他们出来的时候,一下就看到了街边树下站着,还在接电话的女人,而另外一边就是扶着欧大兴离开的何成龙。
欧大兴走得不快,扶着他的何成龙走得也就不快,云裳一个箭步,就追上了两人,冲着两个笑眯眯地说道:“欧爷爷好,何大叔好。”
她这脱口而出就叫出了两人姓氏的称呼方式,让欧大兴跟何成龙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问道:“你认识我?”
“都认识。不过我知道你们还不认识对方,我来给你们相互之间做个介绍吧,”云裳笑眯眯地对两人说道,“欧爷爷,这位扶着你的大叔姓何,全名何成龙,是个孤儿,但他不是没爹媚娘的那种孤儿,而是突然有一天被人在垃圾场发现,然后还太小的他什么都不知道,给不了任何的信息,也就没有办法找到父母,最后被当地的福利院收养了;何大叔,你扶着的爷爷姓欧,全名欧大兴,他今年六十七岁了。二十六岁那一年,他的儿子丢失了,四十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放弃过,一直都在找自己的儿子。”
云裳在给双方做介绍的时候,双方都非常安静,这时候,不管是欧大兴还是何成龙,都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云裳刚巧都认识他们两人。两人都很喜欢对方,所以就非常乐意等待云裳帮他们做自我介绍。
可当云裳说了前一段话,将何成龙那一段鲜为人知的身世给说出来的时候,以为对方只是“认识”自己而已的何成龙,有些站不住了。
这些经历,除非是极亲的人才能知道啊,可他压根就不认识眼前的小姑娘啊。
至于欧大兴,听到这对自己非常好的何成龙,居然有如此坎坷的身世,不由地更加心疼对方了。
这时候,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没有从云裳的这一席话里,听出什么其他的意思来,可站在一边的小赵,已经知道了两人大概背景的他,在这时候,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想都不敢想的猜测。
这猜测过于荒谬,小赵内心都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
而这时候,云裳就慢慢地将剩下的半句话说了出来。
前半截说何成龙是个走丢失了的小孩子,后半截说欧大兴是一个一直在找自己走丢失了的孩子的父亲,这话一口气说了出来,再是联想能力弱的人,也能从中品味到一丝的不对劲。
欧大兴到底是年纪太大了,反应有些慢,此刻都还沉浸在何成龙的故事里,可何成龙已经从云裳的话里,品味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多年以来,一直都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的他,一直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可他自己也知道,几十年过去了,这希望渺茫得可怕。
但,不管希望多么的渺茫,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是他的执念,深入到了骨髓里,随时随地都能发作。
所以,云裳的话,让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难道这人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你、大叔,你还记得你儿子丢失多少年了吗?你儿子现在多大啊?”何成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问道。
欧大兴愣了愣,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何成龙的话:“我儿子现在应该四十六了。”
何成龙原本带着激动的神色,在听到欧大兴这一句“四十六”之后,像是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了下来,他脸上的激动之色也像是被什么凝固住了,然后慢慢地消失,眼神中溢满了失望与失落。
“四十六啊……”何成龙喃喃地低声重复了一句,他今年才四十四,差了两岁呢,那自己应该不是欧大叔家丢失的孩子。
提到自己丢失的孩子,欧大兴的神色也充满了难受,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何成龙听:“对啊,我的孩子,今年应该四十六岁了,他、他已经走丢了四十一个年头了,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何成龙神伤中猛然抬头,他瞪大双眼,急声问欧大兴:“大叔,你刚说什么,你说你的儿子走丢了四十一年了?”
“我儿子是五岁走丢的,四十一年过去了,他、他一定过得很好。”
“我、我……”刚刚才熄灭下去的希望之火,再一次被欧大兴这一句“四十一年”重新给点燃了,而且越烧越旺,何成龙的心跳得咚咚响,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可他却说不出来多余的字了。
他怕,这又是一次美丽的误会。
他怕,这可能只是一个美丽的梦。
他怕,自己一张嘴,就什么都没了。
就在这时候,云裳插嘴问道:“欧爷爷,你的儿子身上有什么明显的胎记了?”
“有有有,”欧大兴连连点头,“我儿子的左肩上面有一个红色的疤,我看不出来什么,但我老伴说那像一个展翅高飞的大雁。”
当“红色的疤”、“展翅高飞的大雁”两句话落入到何成龙的脑海时候,他的世界突然停止下来了,脑海里一片空白的他,只能傻傻地望着欧大兴,看着欧大兴那饱经风霜的脸,中年的汉子,突然一把抱住了欧大兴,嚎啕大哭,仿佛在外面受尽了委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