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语气,森冷阴寒,杀气陡现。众人听他和冯亮交代公务,都是如此严苛,晓得不当耍子,皆在心中给自己提个醒,日后万万不能犯了军纪。
韩雍、李豹等老人,都不禁给冯亮捏了把汗。冯亮闻言也是心中一窒,他略一思忖,咬咬牙,拱手言是,掉头大步急出而去。
众人愣愣的望着他的背影离去,有那暗暗嫉妒冯亮年少便骤得高位的,此刻心中也觉得冯亮那位置,果然不好坐。韩雍站出来,有些迟疑道:“主公,内衙尚未完全组建,这。”
高岳面不改色,徐徐道:“正如苗主簿所言,实战中,才能更好的成长和锻炼。如今情况特殊,时不我待,哪有许多功夫让他慢慢组建,慢慢训练。不论这次结果如何,对于内衙而言,都是一笔宝贵的教学经验,难道具体事宜都要我来做一一指?”
高岳心中还有一句话无法出来。他默默念想,如果冯亮此次在武都有了什么意外,他发誓必要屠灭下辩全城,以为报复。
冯亮出的府衙,一路疾行,直奔兵营。他心中有欢喜,有兴奋,也有不安和忐忑。此刻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也能为高岳做出自己独特的贡献,这是很振奋人心的。但是时间紧迫,人手都还没有凑齐,连个草台班子都还没搭建起来,怎么去开展工作,让人心里没底。
他忐忑,并不是因为担心,若是任务完不成,会被杀头。恰恰相反,冯亮心中所想,高岳将如此重要大事,放心的交给自己去做,若是还完不成任务,那么被杀头也是心甘情愿。他忐忑,正是害怕办砸了差,辜负了高岳的信任和看重,耽误了大事。
片刻,他便到了兵营值守房。那值守的两名兵士,也认得他,站起身来便打招呼。冯亮哪里还有时间客套寒暄,便连着报了三个名字,这是他一路上反复斟酌思考,选定的人选。
冯亮急道:“奉主公之命,有紧急任务,快,速去将这三人招来,无论在不在兵营,或者正在执行什么别的任务,都要迅速招来!”
那兵卒抱一抱拳,拔腿便去找人。
冯亮抬眼四望,却在想,等此次任务平安归来,一定要寻一处合适的宅院,作为内衙的办公之处,无论大新旧,只要能独门独户就好。
不一会,三名士卒便被带到了冯亮眼前。冯亮上下打量他们,他们也茫然的望着冯亮,一时大眼瞪眼,沉默无言。
冯亮对那值守士卒道一声回避,便大喇喇的在值守房中间一坐,对那三人道:“可知道我是谁?”
那三名士卒,都不是新丁了。虽然都认识和知道冯亮,此刻见他不大的人儿,却老气横秋大马金刀的端坐,一脸的肃然,不禁有些好奇又好笑。
三人面面相觑,迟疑开了口道:“冯郎……”
冯亮年少,此前又并无什么公职,所以见了面便称呼他一声郎哥儿的,也是一种客气的称呼。
冯亮咧嘴,笑容却冰冷冷的。“奉主公之令,组建内衙,本人日后便是你们的上官,也是内衙最高长官,都指挥使。可称我为都帅。”
他简单将组建内衙和将要赶赴武都郡刺探敌情的事情,拣要紧处了一遍。然后直截了当表示,这第一次执行任务,挑中了你们三人。
望着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冯亮自顾道:“虽然不认识,但挑中你们三个,是因为这几日,听了你们各自队中同僚或者上官的推荐,言道尔等都是精明细致、灵敏机警之人,在同僚中都是佼佼者。此次去武都,我想了,人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不如就三四个人,目标,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那三人虽然还有些震惊和茫然,但果然不是迟钝愚鲁之辈,当下便能压住心中的十万个为什么,而迅速的跟上冯亮的思路。
其中一个接口便道:“冯……冯都帅,若是时间紧迫,咱们不如打一下,这就动身,路上边走边商量,或者是到了武都地界,再走一步看一步,可好?”
冯亮赞赏的瞥他一眼,道:“很好。但是咱们要先把大方向定好,也不急这一下子。咱们山里人话,磨刀不误砍柴工嘛。我先来认一认你们三个。”
“祁复延?”
一个圆脸扁鼻的眼睛中年人,应了一声。冯亮看看他,犹疑道:“你是匈奴人吧?”
“冯都帅,我们是匈奴别部,在我祖父那一辈就分开了。和刘聪的匈奴汉国,现在没什么联系。”祁复延连忙辩解,表明自己的立场。
“没有关系。只要忠心耿耿的效力于主公,族属根本不用在意。昝有弟?”
一人探出了头,应了一声。赫然正是先前在城门外指挥调度距马,并回答高岳韩雍一连串提问的那名士卒。
“多柴?”
最后一人拱了拱手。冯亮看他良久,讶异道:“我认出了你。你不就是那夜诛杀潘武都时韩将军麾下队副?哦,那时候你还是一名新兵,那乌土真不就是被你斩伤才落荒而逃的?”
多柴黧黑的面上,露出些笑容,“冯都帅好记性。”
冯亮头。他见这三人,都是面貌平凡,身材也等同常人,一眼望去,根本不似训练有素、高大健壮的士卒,他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阴平和武都二郡,乃是陇南白马氐族主要聚居地,氐人占了人口户数的十分之七,再有十分之二乃是羌族人,再剩下的十分之一才是汉人和河西鲜卑等。这二郡,和陇西郡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品’字形,陇西郡是上面的一个大口,二郡是下面的两个口。
西和县,处于武都最西北角,乃是武都郡首府下辩城的门户,位于下辩城东北方向一百二十里,从北而南去往下辩,西和乃是必经之地,且西和县北方多山地,崎岖难走,而和下辩之间,基本却都是坦荡的平原。虽然城不算大,但是地理位置很是重要。
这一日傍晚,城门之处,照例人来人往,临时来卖柴卖菜卖野味的,摩肩擦踵,吆吆喝喝,倒把城衬得生机勃勃。
七八个长身袖袍、脚踏皮靴的守卒,在城门处,巡视张望,不时盯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像是警觉的猎鹰一般。
“哎?站住!”
一名守卒,发现了什么,大踏步走过去,从人流中出来四个人,带至一边站定,几名士卒便手持长矛,将四人围了起来。
四人都是一脸茫然。其中两个卸下了肩上的挑货担子,另两名伴当,一个不过是个少年,怯生生的,不知所措,有些紧张的望向士卒。另一个便主动上前询问。
“不知几位官差,有什么事来吩咐民几人?”
那守卒见此人面色黑亮,穿着麻布长衫,外套着羊皮坎肩,头上包着青色的头帕,便道:“你是个羌人嘛。”
那人手抚在胸前,低下头又施了一礼,温和笑道:“是的,我正是从阴平而来的远方兄弟。”
追朔至夏商时候,古史记载中,便将羌氐放在一处。这两个古老的民族,远古时同宗同源,氐族乃是后来从羌族中分流出来。到得魏晋之时,二者混相居住,关系密切,守望相助,但又相互独立的两个民族部落。
士卒面色缓和了些,问道:“羌人兄弟,咱们一般是不会拦下你们匆忙的脚步的。不过,你为何和那三人混在一处?有汉人,好像也有匈奴人,我感觉有些奇怪。”
“啊。是这样的。这三人是我雇来的,我常年游走四方,做个本的买卖。但是又不够本钱开间店铺,便雇了两个相熟的帮手,帮我挑担,这样出门一趟,货多一,利润也相对多赚取一些。”
羌氐人淳朴憨直,几名守卒并没有因为这货郎能赚到一些钱,便要出言勒索,反而很为他高兴。
“啊,是这样啊。多些收入,家里的孩子也能多吃一,早些成长起来,为你老哥分担。”
一个士卒好奇问道:“兄弟,你雇人为什么还要雇那个孩子?他瘦弱的很,能起什么作用?”
那羌人哈哈一笑,道:“他是我雇的那个汉人的弟弟,随着他兄长游走,时间长了,也就跟在我们身后,打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