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令新平太守胡崧部,会同南安姚弋仲,往北进击安定郡旬邑城,务求歼灭蒲洪残余势力,然后攻略安定全郡,此为北线计划。
二、令阴平太守何成部,会同陇西郡将邱阳及武都杨茂搜,绕出梁州边境,攻略雍州最南方的始平郡,此为南线计划。
三、令略阳太守彭俊、郡将雷七指所部,攻击陈安的扶风郡,天水太守樊胜继进,高岳自己亲率万余大军,作为后援,决意无论如何要翦除陈安,此为中线计划。
北中南三线军事行动,同时进发,通过此番战役,力求能够达到将雍州七郡中的西方四郡,占为己有,在阶段内,最大化的压缩刘曜的战略空间。
至于去平阳救援靳准与否,众人意见不一。最后高岳拍板道,不如折中,令夏州韩雍部,东出西河郡边境,并与靳准取得联系,若是届时仍愿意归降,并让韩雍接应他过来,若是又起反复,我军也毫无损伤,全身而退便是。
“平阳如今是个极大的是非场。刘曜、石勒发了大兵好似志在必得,靳准呢又绝不甘束手就擒,都在转着圈儿争斗呢。我若是去,这几家必将暂且一致对外,所以我才不会蹚这个浑水,让他们去做鹬蚌之争。咱们聚精会神攻略雍州便是。”
高岳似笑非笑又道:“刘曜能力非凡,与我敌对多年,到如今竟已经称帝了。物是人非呀!按说也算老相识了,他现在做了皇帝,咱们不送礼也就罢了,还要算计他的雍州,此君一旦知晓,多半气到吐血。”
杨轲微笑道:“主公虽是戏谑之言,但问题的本质就是如此。刘曜即了伪汉帝位,那么无论如何在明面上,也必然要平叛,给汉国旧部们一个交代。然而他本身与石勒就不睦,在平阳巨大的利益面前,二人多半要打破面和心不和的现状。我军此时东出攻略雍州,那么,摆在刘曜面前的难题就是,若他一意进攻平阳,再和石勒争锋,那么后方雍州必然迅速落入我手。若是掉头回顾根本,那么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石勒壮大,愈发难以控制。”
杨轲分析问题,从来都是迅速抓住核心,纵使本来一团乱麻,他也能抽茧剥丝,将条理捋得清晰明白,使人一听便懂。当下高岳兴致勃勃的追问道:“那么依长史之见,刘曜究竟是进是退呢?”
众人也都饶有兴趣的望过来。杨轲想了一想,慢条斯理道:“诗经有言,狼跋其胡,载踬其尾,正是进退两难的意思。若依属下愚见,刘曜定会在平阳以西逗留不前,等待形势明朗后,再定行至。”
晋太兴二年三月初,秦军趁刘曜北去而根本空虚,兵分三路,大举进攻雍州。上下两路先自不提,且说中路,高岳命略阳的彭俊、雷七指率五千兵为前锋,兵发扶风郡,且一鼓作气攻下了陇城,略作休整便继续东进。已迁居乾县的陈安,得讯后焦急,随即亲率一万人马迎战。彼时秦军直指榆眉城,陈安便打算半路伏击秦军,结果被识破而未果。雷七指反唇讥嘲陈安,陈安恚怒,也不欲啰嗦,便放开手脚接战一阵,秦军稍却。陈安为防止被瓮中捉鳖,当下也不入榆眉,便紧挨城边扎下营来。
俄而高岳亲率主力部队到达,秦军欢声震天,响彻原野,玄黑色的战旗一望无际,杀气冲腾,简直触目惊心。远远望去,陈安暗自忧虑不提。
“拜见大将军!”
秦军大帐内,樊胜以下,众将校匍匐满地,一丝不苟的恭敬行礼,声若洪钟。上首正中,高岳盔明甲亮,气宇轩昂,他将大氅一把抖开,正襟危坐下来。
“免礼。彭俊,你部为军前驱,请先将当下军情详细道来。”高岳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目光炯炯的望向彭俊。
彭俊不敢怠慢,忙上前应道:“回禀大将军,今日早晨刚至辰时,我部抵达榆眉东五里处,遭遇陈安军。在被我军识破其伏击态势后,随即爆发战斗。据斥候报,此次陈安所部,当在万人左右,且为救援而来,很是急切。在未能取得优势后,末将边下令后退三里外扎营列阵,以待大将军。”
樊胜复道:“我部扎营后,陈安前后四次来挑战,我部不为所动,以强弩将其击退。但他仍然派了人手,远远地訾骂挑衅,甚至还有一次单人匹马的亲自来阵前叫嚣,只希望激得我军出击。末将感觉,此次陈安很是焦躁,主动求战的心思非常浓烈。”
高岳颔首道:“陈安果然已经坐不住了。他陇城已失,又求不来刘曜的半个援军,听闻我军大举而来数道并进,局势愈发不利,他的心态就必然发生了变化,眼下竟想一战而胜我,岂不可笑。孙子有言,兵者,诡道也。强而避之,怒而挠之。敌人精锐强大,就要注意避开它的锋芒;敌人褊急易怒,就反复挑逗它,使它失去理智。”
“如今我军握有主动,沉稳镇定,所以陈安的挑衅,不起效果。但越是没有效果,他就越是躁动难耐,所以不经意间便已经急怒攻心。我们若是稍加撩拨,他则必然不顾一切想要来攻打。而陈安自己一味求战,但所部兵士被他催逼,必然有所惶惑,那么,我们就可以抓住机会,突然出击将他打败了。”
说着,高岳起身,手一挥道:“走,随我去营前观望。”
见秦军声势大起,陈安早在阵前眼巴巴的觑着,暗忖莫不是高岳亲至。待见得果然猜测的准,不由分外眼红,扬鞭大骂道:“……高岳!我已多时未曾侵袭的秦州,你如今何故却来犯我之境?”
高岳冷哼一声,使樊胜高声反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扶风,大晋疆域,被尔等贼子觍颜私据,民众苦不堪言。今我大将军,上奉圣旨,下顺群情,正要来扫荡妖氛,救民倒悬收复扶风,说什么犯境!尔陈安背叛故国,降附胡虏,还敢恬不知耻在两军阵间哓哓狂吠!”
陈安怒不可遏,回首身后叫道:“郭无命何在?”
陈安麾下,新近有一将突出崛起,名叫郭屯,极为骁勇狂悍,于是自号无命,意思他连命都可以随时不要,哪个还敢来惹,此时已算是陈安麾下头等的猛将。眼下听陈安呼唤,且他亦想立功,当下便掣着大刀出来,更点名道姓要高岳来迎战。
秦军这边,怎可能让全军之主的高岳与他一介偏裨独斗。随着一声狂叫,阵中一骑射出,双刀飞舞,正是向来抢做排头兵的杨坚头。
碗大的铁蹄泼喇喇而过,马尾后纵起扬天的尘土。须臾之间,两人便战作一处,寒光凛凛、刀来刀往之间,尽是毙命的杀招。
未及五十合,秦军中又追风逐电般飞出一骑,从斜刺里直冲两军之中。那郭屯暗思此番对头颇为棘手,正自抖擞精神,全神贯注的招架杨坚头,突然听到身后有乱嘈嘈的各种急切呼喊,隐约有提醒之语,郭屯蓦地察觉不妙,悚然而惊时,那第三人已驰至眼前。
那人借着狂猛的马势,挥刀便斩,訇的一声,刀锋掠过脖间,郭屯大好首级,瞬间便滚落在地。那人立时拨转马头,堪堪避开无头之身狂喷的颈血,同时俯身鞍下,长臂一探便将郭屯断头抄在手中,纵声长呼间,连人带马早已奔回秦军阵中。
电光火石间,郭屯便已殒命,四下一片哗然。杨坚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不由狠狠地一把抹去喷了满头满脸的污血,愕然回顾查看。
却见竟是雷七指!两人都是自恃武勇冠绝一时,互不相让,彼此不放在眼中,时而明争暗斗。眼下杨坚头自忖到手的功劳,却被雷七指这般横插一刀给抢了去,不由勃然大怒,却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回马与他争斗,当下满肚子郁火不得发泄,烧得脑子发热,连双目都要赤红。
杨坚头更不迟疑将马连纵,竟然独自冲向了陈安军中!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他已奔至敌阵面前,翻手一刀将最前方一名掌旗官当场砍死,然后狂啸着复也打马奔回,竟如入无人之境。
本来高岳虽然不认得郭屯是何人,但见陈安主动唤他来打头阵,便明白郭屯必然是敌军中恃为台面的过人猛将,陈安必是指望他来斩将夺旗鼓舞士气。如果能当众击杀此人,必会动摇敌方军心,破沮士气,从而使其战斗力迅速下滑,届时陈安个人再是狂野欲战,也无能为力了。
于是高岳便转而对雷七指言道,若是杨坚头战不下郭屯时,待会雷七指便再可上前搦战,便是用车轮之法,也定要激得郭屯复来出战。但雷七指听闻高岳既然开口,又眼见杨坚头气势暴烈,便有心想杀一杀杨坚头的风头,于是装作会错了意,立即便打马飞出。他的坐骑乃是当年陪他四处劫掠的神骏,速度超凡,高岳唤他已是不及,于是在敌我双方都还目瞪口呆之时,雷七指便已冲至阵中,成功的击杀了郭屯从容而回,当然也顺带让杨坚头自觉吃了个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