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保闻言,果然大怒起来:“张春无用至极!孤王给了他三万人马,就是要他以优势兵力一扫陇西,早些报捷。如今这样拖延时日,久不建功,还带什么兵,当哪门子将军!现在就传孤旨意,叫张春滚回来,还有杨次,也是废物一个,孤王另遣良将……”
淳于定也晓得胡崧被张春压抑久了心有怨气,当下正是借机报复。但淳于定毕竟和张春算是不错,此时不好装聋作哑,说不得,只得又出头奏道:“大王,老臣虽是文官,也知道临阵换将,兵家大忌也。如今攻打襄武正是攻坚相持阶段,如果此时贸然撤回张将军,会不会……”
“顿兵城下寸步难移,徒然耗损军卒粮秣,孤王还要他做什么!”司马保将案几拍得啪啪作响,“你不要再说了,孤意已决,让张春立刻滚回来,前敌主将,孤王另派,派……”
话说到这,司马保卡壳了。他两只眼睛目有所盼,在一班武将堆里扫来扫去,竟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胡崧资历自然是没问题,但实际上还是不行。胡崧从来都是寡言少语,一直以来,没听过他主动给些什么意见或建议,总是一副木板板的表情,好像所有事都和他没关系,也搞不清他天天在想些什么。这种不可捉摸的人,关键时刻不敢有所倚靠,还是先放一放。
王连被派去接管临洮城了,用以防备阴平郡。他前几天还来信言道形势严峻要求增兵,司马保无奈又遣了两千兵力过去。并明确要求他,在襄武城没有攻下、陇西郡没有全部平定之前,他固守临洮不失便算有功。如今怎么可能要王连主动放弃临洮,转而去襄武城下,这一条,想也不用想了。
杨韬?倒也还算能带的兵打的仗。但自从上次被任华拖累导致阴平兵败,他当殿口出怨怼,失了礼数有所得罪,被夺官褫职痛打一顿,眼下还关在监牢里。司马保暗思良久,终究还是拉不下脸去请他出来。
还有杨次作为副将,跟随张春左右,师老无功,杨次也脱不得干系。司马保郁闷的朝下再看看,新近归降的李豹昂着头站在殿下,但此人悍然叛主,残杀同僚,心性败坏。虽然授了偏将军以作赏赐,但司马保根本不放心李豹再留在临洮,便索性召回放在眼皮子底下先看管着,等到平定陇西以后,留不留李豹性命,还在考虑之中,又怎么可能让这种人去出任前敌主将!
此外一班武将,大都是难以骤任。司马保有些烦躁起来,面色难看默然良久。他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坚决表态了要罢免张春,不能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选,就自己打自己嘴巴,从而又就此收回说出的话。
诶?对了,方才怎么忽略了此人?司马保突然眼前一亮,梭视的目光锁定在了殿末的陈安身上。
陈安自从偷袭襄武、刺伤高岳后,竟然凭着过人的身手和机变的反应,挣脱了陇西军的天罗地网,逃回上邽。司马保得报后惊诧不已,同时听闻陈安战果,更是很加赞赏,当即便拔擢陈安为牙门将军。但陈安一面谢恩,一面因为王连的不作为,而导致两百名老部下全部战死、功亏一篑而耿耿激愤,当着司马保的面,指斥王连该死,最后又和张春辩驳起来,怒气勃勃毫不退缩。
最后还是司马保亲自和了稀泥。但为了安抚老旧部张春,也以陈安当殿冲撞上官举止无礼为由,很是训诫了一番,并勒令陈安反省思过,一段时间内不奉诏不准出门。
今天因为军情大事,司马保下令所有文武官员都来集会商议,所以陈安才得以重新出现在视线里。真是好些时日不见,几乎有些忘却。此人虽然性格鲜明刚硬,但也是能打、敢打的人才,当前特殊时期,正可以用之救场。
“陈安,近前来说话。”
随着司马保出声相唤,所有人都看过去,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陈安大步上前,面色平静举止从容。
“孤王想让你去前线领军,为孤王攻下襄武,不知你怎么想啊?”
乍听司马保这般的开门见山,不惟殿中之人惊诧不已,就是陈安自己,也是丝毫没有想到。他三角眼一挑,目中精光闪过,却微微更垂下些头,面目难辨道:“臣只不过是大王手中之剑,进退唯大王所定。”
“哦?好好。”见其并无退缩之意,司马保很满意陈安的回答,放下心来,又道:“那么,你可有什么要求或者,什么意见呢?”
“臣子理应受命即出。但蒙大王垂询,臣还是有一个想法。高岳妄称州牧,迹同反叛,大王也应即时下诏斥责,并发文告示天下,揭其不法,从道义上将其压制。此外襄武城下,我军久滞,师老兵疲,又接连损兵折将,士气肯定有所低迷。臣请大王眼下再另拨给五千虎贲之卒,臣带去用以整顿军纪,鼓舞人心,重振士气。”
针锋相对的予以驳斥,这条建议很好。司马保频频颔首,觉得总算有个人说到了些点子上。另外上邽驻军,目今还有两万精锐,再拨出五千来,应该暂且没有什么不良后果。司马保暗忖片刻,便也爽快的答应下来,并为了使其能压服大军从而更好地完成任务,又当殿再次提拔陈安为讨逆将军,引得一片哗然惊叹。
淳于定受了张春影响,对陈安瞧不上,又自恃资历老成,职高位重,忍不住又站出道:“大王,容臣一禀。短短不过半年,陈安已从小小都尉,一跃而成五品将军,这在本朝,绝无仅有,便是前魏时代,也罕有所闻。大王厚待之心固然令人感佩,但这般超乎规格的越级拔擢,是不是不甚妥当?”
陈安恍如未闻,仍然微垂着脸,不见喜怒。底下早有不少平日附和张春的人,也跟着反对起来,有几个甚至还声音不小,做激愤状。
“长史此言,才是不妥!”
淳于定见司马保怫然不悦,不由一愣,心道今日连踢铁板,看来黄道不吉,还是就此停口,不找麻烦为妙。他连声称是,退下站定,心内打定主意,直到廷议结束,也再不发一言。
司马保没好气道:“都不要再说了!非常之时,孤王也没有法子。若是你们都能争气,孤王还用这般捉襟见肘么?一个个光知道反对,谁若是能替孤王分忧,现就领兵去平了陇西之乱,擒回逆贼,那么不要说讨逆将军,便是征镇安平,孤王也不吝封赏。怎么样?可有谁愿意去啊?”
下面立时一片沉寂。人人都缩回了脑袋,仿佛都在忧思。陈安冷笑一声,清了清嗓子,复对司马保大声道:“陇西高岳,与臣已变死敌。臣今愿以高岳人头,来换取斗大将印!”
三日后,陈安率五千兵马,西向而去。一路颇讲军纪,与普通士卒同吃同睡,促膝相谈好言抚慰,倒赢得了上下官兵的不少好感,大家对陈安也很是真心拥戴起来。这一日,用罢早饭后,军队照样开拔,行了半晌后,有探马从前方由远及近奔来。
“禀将军!前方不到二十里,将抵达新兴城。”
“新兴快到了?”左右将校不禁相互聊说几句,有几个比较熟知地形的,便对陈安言道:“陈将军,这新兴城,乃是咱们天水郡最西边一城。出了新兴,不用小半个时辰,便算踏上了陇西郡的地界。”
陈安点点头,“好。既如此,传令下去,弟兄们都加一把劲赶路,最好进了新兴,略作休整,补足精神再出发。”
不多时便就抵达新兴城下。陈安抬首望去,新兴虽比不得上邽、襄武等秦州大城,倒也比一般县城要壮阔些。此时城上军旗飘动,远望去有兵卒正来回走动,安静严整的很。
“此城令守是谁?”
有校尉石容,问听主将发问,便道:“新兴县令,叫做万宏,前几年末将在此城做过一段时间的县尉,那时候县丞就是万宏。后来末将调动,听闻他就地升任县令,故而也算是故旧同僚。”
得了陈安应允,石容便催一催马,又近前了几步,仰首叫道:“请叫万县令上楼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