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和城市最大的差距在于,一旦过了傍晚时分,前者将会沦陷在没有尽头的漆黑当中,毕竟没有人会无聊到在这种地方搭建街灯,何况如今是深秋季节,要是没有携带手电筒和指南针,恐怕许多人都会在阴风和黑夜的折磨中渐渐迷失方向,而要等待黎明,那将近十个小时,所以一般没有人能确保在黎明前的这十个小时当中,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陈庆国担任司机这行职业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最初是九六年在香江那边开出租车,前两年才回红树市这边做起了长途客车,这二十年当中,几乎每天都在夜路里忙活,见过的与经历过的事情,自然比不少人多。
他这辈子见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最骇人的一次,还是九八年在团门公路撞上的那一次,因此当徐文雅说起那句话时,凭借多年经验带给他的直觉,能隐隐感觉到这片泥地公路不太干净。
吕曼冷得缩了缩肩膀,靠在徐文雅身边问:“怎么了?”
徐文雅摘下眼镜小揉眉头说:“怪事了老师,我算了三回,不论怎么算我们班都多了一个人,奇怪的是我根本就没有看到陌生的面孔,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
这时陈庆国忽然站起来,踩灭烟头说:“或许是你太累出现的错觉,吕老师,赶紧吩咐同学们上车吧,眼下已经八点过十分,再耽搁下去恐怕不太好。”
吕曼点点头,心底很不是滋味,还是遵从陈庆国的话,先让徐文雅上客车,其次才嘱咐其他同学。
在方南经过陈庆国身边时,后者不由多看了方南一眼,顺手把之前那一枚铜钱还给他,两人都心知肚明没说话,等方南拿回铜钱后,默默走上客车。
客车内,胡璃有点儿心不在焉,薯片袋撕开后也没急忙吃,反而时不时看着方南侧脸,多半是惦记着方南之前说的那句话,让她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千万不要回头看。
周博英也好不到哪儿去,心底惶惶,和之前相比脸色沉闷了不少。
不知不觉,客车内的气氛没有先前那般活跃,唯独天不怕地不怕的康平一坐下就倒头睡,打着鼻鼾。
方南抛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抬腕瞥了一眼手表,快深夜九点了,于是取出眼罩戴着,打算小憩会儿。
周博英看见,在后面连拍着背问:“喂,这个时候你竟然还睡得着?”
方南偏过头,没有摘下眼罩的意愿,不瘟不火说:“快九点,已经不早了。”
周博英很想朝方南伸个中指,可惜对方看不见,只好缓缓缩回手,又说:“你知道我指得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先前发生的那种事情,难道你就不害怕吗,要是那只黄鼠狼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怎么办?”
方南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不害怕,那只艾鼬已经死了,俗话说入土为安,你就别老惦记它了。”
胡璃打岔问:“可万一它成了怨灵,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方南伸了个懒腰,识相的没有再说话,保持缄默,可惜胡璃根本没有闭嘴的念头,纠缠着问:“怎么不说话了?”
“胡大小姐,你思想太先进,我跟不上,没办法回答你这问题。”
胡璃嚼着嘴巴,闷闷不乐说:“什么嘛,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
方南不咸不淡‘嗯’了一声,继续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就在此时,客车内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快看,车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众人一听,纷纷耐不住性子回头看,由于先前方南打过预防针,所以这次周博英没有随同其他人一起回头,不过胡璃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好奇,正打算回头窥视一下,结果被方南拍了一下大腿,惊吓得身躯颤了一阵,大喊:“你干什么!”
方南摘下眼罩,看着对方眼眸中还含着泪珠,面无表情说道:“不要回头。”
胡璃这才反应过来,面色稍有歉意,又问:“可是你不是不相信怨灵吗?”
方南摇头:“我也没说车后面那东西是怨灵。”
“那既然不是怨灵,会是什么?”
方南再次摇头:“谁知道,或许跟之前那只艾鼬有关。”
胡璃拿手纸抹了抹眼角被惊吓出的泪珠问:“你之前明明还说那头黄鼠狼入土为安呢,怎么这会又说和它有关,你就一点儿不害怕?”
说实话,方南虽然担心黄鼠狼记仇,可相比之下,眼下他更担心的是前边还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结果看到胡璃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蓦然回过神,付之一笑:“之前和我讲鬼故事的胆量哪儿去了?”
胡璃垂头小声说:“那都是我编的,又不吓人。”
方南想了想,再三犹豫,最后决定还是把一直佩戴在脖颈上的那块平安翡翠玉摘下来,说道:“害怕的话,就把这个戴上。”
胡璃打量着那块玉,然后皱眉嫌弃的摇头:“不稀罕,你们男生的东西,上面恐怕都是一股发酸的汗臭味,指不定还有其他难闻的味道。”
方南倒是看得挺开,说道:“那就算了,况且这玩意借给外人也不好,弄不好我自己还会走霉运。”
胡璃郁闷的搓了搓手指,眼看方南要把那块翡翠玉戴上,狠心一咬牙,从他手中抢过来:“算了,我连人家的袜臭味都能忍,还怕你的玉不成?”
意料之外的是,戴上这块翡翠玉后,胡璃发现上边不仅没有臭味,反而还有些薄河凉,看得周博英一阵羡慕,追问方南:“你还有没有其他保平安的东西?”
方南瞪了他一眼,半晌从衣袋里取出一枚铜钱,拿了根红绳缓慢绑上一个金刚结,扔给他:“戴上后怎么样都不要摘下来,如果当你不再需要它的时候,记得把红绳烧掉,别留着。”
周博英连忙喊了个谢字,迫不及待把那枚铜钱放在鼻间嗅了嗅,可惜只有一股铜臭味,一脸埋怨的戴在手腕上,说了句:“为什么给她的有香味,给我的只有铜臭味,重色轻友。”
方南重新戴上眼罩说:“那是你。”
周博英趁他没看见,伸了根中指,随之又问:“老方,问你个问题。”
方南没回头:“想问就问吧,叫得那么亲切干嘛?”
周博英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方才为什么要在坟边烧那红宣纸,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方南点头:“红纸镇凶,红宣纸更好,你没看人家门前的对联或是门神都用红宣纸吗,那玩意象征吉祥,其实说到底,我也就侥幸试一试而已,毕竟黄鼠狼算仙不算妖,还不晓得那纸对它有没有用处。”
周博英恍然大悟,说道:“懂了,懂了。”
胡璃听着两人谈话,头一回提不起兴趣,心底还琢磨着客车后面到底有什么,可惜没胆气回头,问了周围的同学,他们也说啥都没看见,只好郁郁寡欢靠在窗边想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徐文雅静静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般的漆黑,若有所思,在上了客车后,她又清点了一下人数,可这次并没有再多出一个人,不过她心底仍然感到好奇,之前多了一个人,真的如陈庆国所说一样,是错觉吗……
坐在左边的吕曼似乎看出她心不在焉,摸了摸她的额头问:“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徐文雅笑着摇头,在这时,她手腕上的那块墨黑手表忽然发出一丝声响,她惊愕的低头一看,原来是到九点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