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刘玥更加不曾点破,只是朝羲成点点头,两人当下不再多言,加快速度前行,很快就带领着一群幻灵骑士无声的落在了残破不堪的杏花坊之前。
“应该就是这里了。”羲成已经感觉到了奕枫的微弱的灵力,立刻从白雕身上跃下,走入了杏花坊的大门。
……
元歌一声不响的带着自己的机械人偶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行走着,双眼之中仇恨和暴戾之色不断的交闪变换,身后的机械人偶“咔哒咔哒”的跟在他的身后,突然间加快了速度,快步走到元歌的面前。
元歌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的看着机械人偶,机械人偶只是往元歌前行的相反方向指了指远处的杏花坊,显然是在提醒元歌,他走错了方向,已经离杏花坊越来越远。然而元歌并没有理会机械人偶,继续茫然的走到堆满废墟的街道上,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大概是看出了元歌的心情极度不好,一向爱闹腾的机械人偶此时只好静静的继续紧随元歌的步伐。
就在此时,一道残破的木栅栏突然挡在了元歌的面前,眼前残破不堪的栅栏,仿佛被大风一吹就会随时支离破碎,然而就是这样如此脆弱的栅栏,却在这一刻挡住了元歌前进的步伐。他的目光透过栅栏望向远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时空正在发生的事情。
栅栏之中,一个年幼的九黎孩童满脸惊慌失措的躲在角落,张开双眼看着栅栏之外一群围着他们大量的贵族和商贾,他害怕的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然而奴隶主的手依旧伸到了角落之中,一把将孩童抓住,毫不费力的提出了栅栏向客人展示着自己。
“你们看,这九黎孩童还很年轻,有很长时间能够为你们工作赚钱。”奴隶主满脸笑容的说到。
然而那客人一点也不傻,直接伸出手揭开了孩童的衣服,然后皱着眉头嫌弃的说到:“这种货色你还好意思拿出来卖,肚子这么大,也不知道里面长了什么东西,算了算了!”
“等等啊……客官别走,一点小毛病,治一治就好了!”奴隶主着急了,立刻追着客人说到。
这样的日子……究竟过了多久,他已经记不清了。
泉州港那个阴暗的角落之中,栅栏就是他童年的家园,他像畜生一样被圈养在那样的地方,几乎让他认为这个常年不见天日,臭味弥漫的地方就是整个世界的所有。在这里,他只是一件货物,一次次的恐惧让它逐渐变得麻木,心中的仇恨不断的滋生,无数怨毒的念想将他的内心占领。
后来经历了开膛破肚的痛苦,他终于被华夏皇室的一个诸侯王荆王看中,买走后被送上了八极通天塔顶,去执行玷污皇子储妃的任务,企图从荆王的手中换回自己的自由,然而他却差点因此丧命。多年前的景象历历在目,这所有的一切,他怎能轻易忘记?
无尽的屈辱和伤害,无数族人被摧残致死,背负着这样血海深仇的他,抛弃所有换来了这无比强大的力量,难道回来后不该向那欺压了他们数千年的华夏人复仇,反而要去握住那些沾满九黎人鲜血的手,与他们结为同盟并肩战斗?这种事……他这么可能做得到?
机械师重重的挥出一拳轰在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栅栏之上,只见那栅栏轰然倒塌。然而元歌的手却已经不曾停下,他整个人跪倒在地,用自己的拳头不断的击打着地面碎裂的木头,一拳又一拳,直至将所有的木头都打成了碎屑。一阵夜风将地上的碎屑吹得漫天飞舞。
元歌浑身颤抖的倒在了地面上,似乎在哀嚎着什么,但却始终不曾发出任何声音,也未曾流出任何一滴眼泪,唯有拳头上不断的渗出殷红色的鲜血。颤抖之中,元歌突然听到了“咔哒咔哒”的声音走到了自己的眼前,随后一阵冰凉的触感环绕住他的脖子。
机械人偶阿凯将自己的头颅靠在了元歌的脸颊,阴暗的双眼中竟从未有过的流露出一丝理解和安慰的光芒。元歌默然不语,只是紧紧的抱住阿凯。刹那间,一直相互争夺着灵魂控制权的孪生兄弟,极其难得的出现了相互的理解和体谅,如果相依为命的难兄难弟相互依偎在一起。
“阿凯……”在地上躺了许久的元歌,终于抱着机械人偶站起,喃喃的朝它问到:“你是……真的喜欢那只魔物?”
机械人偶没有出声,只是朝元歌点点头,咧嘴一笑。元歌见状不由微微摇头,一声苦笑着说到:“既然如此……那就随你所想吧,等我明天安排好光复军的事情,我就带你去找她,怎么样?”元歌说着顿了顿,又自言自语的说到:“与那魔物为伴,倒是与你挺配的,不过……其实我也觉得那冥凤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机械人偶悄无声息的咧开嘴,脸上露出十分欢喜的表情紧紧抱着元歌,然而眼中却闪过一丝阴冷诡异的目光。就在此时,元歌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动静,立刻转身回过头去。大概是被栅栏碎裂的声音所惊动,只见竹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让元歌不由微微一愣。
此时竹薇正站在离元歌一丈开外的地方,腥臭的夜风吹动了她的长发,大概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眼中有着极其复杂的目光。在见到竹薇的那一刻,机械人偶脸上刚才那关切的神色突然间消失了,立刻放开了元歌的脖子,跳到元歌的肩膀上端正的坐着。
机械人偶脸上带着恶毒的嘲讽之色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竹薇,然后会转过头悄悄看了看元歌的脸色,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毕竟数百年来,无论是在幼年被奴隶主圈养之时,还是少年时期被荆王送上了八极通天塔,又或是在海外诸国颠沛流离之时,元歌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
元歌顿了顿继续说到:“一旦我们助你们复国成功,别说助我们回空岛,只怕连我们能否在这片大地上平等自由的活着都未可知。百十年前的蒙族正是像我们这样承诺,于是我们倾尽全族之力帮他们,结果呢?所迎接我们的不过是更加残暴的奴役,和更加猛烈的铁血镇压!”
元歌说完猛然回头看向竹薇,目光冷锐而愤怒,竹薇微微一怔,神色坦然的对上元歌的目光。
“元歌,我可以担保奕枫绝不是那样的人。”竹薇往前一步,为奕枫辩解到:“我很了解他,他一直都对九黎人十分愧疚,他想要让九黎人数千年来得悲剧在他手中停止,他向来言出必行,这点你是知道的。”
“愧疚?”元歌闻言再次冷笑着说到:“这种东西,能干嘛?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百十年前他就能够着手改变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难道非要等到藏身在不见天日的太极都,才来说什么结盟,来表达的愧疚?”
“当时的亦枫,也是身不由己。”竹薇继续为辩解到:“百十年前,荆王暗中掌控朝堂,其余诸王则明争暗斗,大宋腐败不堪,内忧外患,奕枫不过是一个刚刚从西域归来的草根皇子,他能有什么话语权?”
“一百多年未见,皇妃真是越来越能言善辩了。”元歌再度冷笑,看着竹薇微微摇头,眼中带着一丝嘲讽说到:“我记得当年还是皇子储妃的你,可是被人随口一驳就会面红耳赤,口不能言的。”
原本极力辩解的竹薇,听到元歌这样的嘲讽,心中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一般,一时默然无语。
大概是因为母亲很早就不再身边,而继母又对她无比严苛,从小竹薇就养成了拘束而胆怯的性格,直到十五岁那年独自一人住到了高高的通天塔顶,她就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有任何不规范的举动会遭到女官的训斥。因此虽然身份尊贵的她却是极其胆小的,对待任何人她都是低声细语。
就连那个来为她表演机械玩偶的九黎孩童奴隶,在没有侍女伴在旁之时,都敢对她出言不逊,言语轻佻。或许是因为九黎孩童对她说话比其他人更加有有趣些,竹薇虽然每次都被对方气哭,却依旧喜欢与他交谈,甚至主动找他玩耍和聊天,然而九黎孩童心中却并无任何善意。
他常常怀着极其阴郁而仇恨的心态来与竹薇说话,仿佛浑身长刺的海胆一般恶毒,总是用各种方式将竹薇刺痛,只要竹薇稍微无意间说出任何让他不称意的话语,他就会不顾一切的用尽极端的言语攻击竹薇。每次竹薇都不知道如何反驳,并且到了第二天照样召唤九黎孩童前来表演机械玩偶,继续私下找他聊天玩耍。
百十年过后,竹薇变了,而元歌却依旧是那般可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