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海底么？”

面对着眼前仿佛无穷无尽般的浓郁黑暗，朱珠下意识的感到有一种窒息和压迫感，仿佛有一颗沉重的巨石，黑压压的朝自己的心头压来，将最基本的呼吸都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这是因为水压造成的不适反应么？不，有那层超流体膜的防护，呼吸过程其实还挺顺畅。

只是这比无月的黑夜还要深邃，比黑屋更加逼仄的环境，让向往光明的生命，都本能的感觉到了抗拒和压抑，即便是平时再如何乐观与神经大条的人，都会察觉到那在不知不觉中，蔓延上心头的恐惧。

无论是日光还是月光，都无法穿透重重海水的阻隔，来到这暗无天光的深海之下，唯一能够照亮前路的，便只有敖烈手中的那盏大功率探照灯。

然而，这道乳白色的光柱，并没能给心中的压力带来多大缓解，看着光柱的前端，消失在不远处的黑暗之中，让人有一种可怕的联想，仿佛那深邃的幽暗中，潜藏着吞噬光明与白昼的怪物。

原本朱珠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所谓的深海恐惧症存在？海洋如此的宽阔和美丽，富饶与多彩，为何会引来人们对于幽闭和孤寂的恐惧感？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种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绝望与黑暗，就是与名为死亡的恐惧，所相似甚至等同的无垠的孤寂感和被抛弃感。

“我们……还能回到陆地么？”

朱珠无意识从口中冒出的这句话，却仿佛成为一颗坠落的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将原本离开潜艇前，那踌躇满志的情绪，瞬间压得低落。

头顶流动的无尽海水，仿佛永世无法解开的封印，仿佛遮天蔽日的巨罩，将他们囚禁在了这幽深的囚笼之中，要他们永远坠落和迷失在深渊里。

是啊，这一次他们终于明白，为何早就习惯了海底生活的海国人，仍旧渴望着建造干爽明亮的气泡城，明明嘴上说着陆地人类都是被神抛弃的种族，却依旧在模仿和怀念着在陆地上生活的方式。

因为没有什么富有智慧的生命，可以忍耐这种深邃的压抑和绝望吧？

“一定可以的。”

金蝉的语气，平静、坚定而又温暖：

“这深沉的海底，一样孕育了无数智慧生命，我们也一定能够找到同样渴望光明的同类——只要不停下来，继续前行下去。”

“嗯——抱歉，我说了泄气话，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浓密的黑暗过。”朱珠难得的向众人道了歉。

“其实气泡城中还是非常富饶繁华的，我们快些赶路，等到了人群汇聚的地方，应该就不会这种不适感了。”沙净也鼓励道，“我小时候也很抗拒去往无人的深海领域，毕竟大海的神秘与深邃，就连海国原住民自己都会感到恐惧。”

“好了，快点走吧，探照灯里的电量也有限，要是没到气泡城就没电了，那可连那么一丁点光都没有了。”敖烈走在最前面催促道。

“啊？好好，那我们快点赶路——”

一听到电量可能会提前耗尽，朱珠吓得连忙加快了脚步，毕竟对她现在来说，这件事大概才是最重要的头顶大事吧。

众人在黑暗中不断前行，说实话，对于习惯了在陆地上行走的人来说，每走一步就要拨开面前的海水阻隔，实在是有些麻烦。

而且在水下每跨出一步，受到的阻力，都是在空气中的至少三到五倍，半个小时下来，众人便感到有些腿脚酸软。

除了沙净仍旧像个没事人一样，大约因为他毕竟根正苗红的海国人，因此在水下行走，反而比地面上更加如履平地吧。

“稍微休整一会儿吧，距离目的地已经不算太远了，下次行动就一鼓作气冲过去吧。”敖烈将探照灯的亮度，稍微调整的暗了一些，毕竟现在既然不再赶路，自然也就节约一点能量。

“说来，这附近好像都没有什么海洋生物的感觉……”朱珠怪道，“深海之中原来这么荒凉的么？”

“的确，深海里因为光照较少，所以生物分布也非常稀疏，不过我想你应该宁愿看不到深海生物才对。”金蝉笑道，“跟你平时在浅水中看到的不一样，深海动物造型一般都非常诡异恐怖的，就像是怪物一样——”

“你是说，就像是你身后的那个一样么……”朱珠忽然抬起手，指着金蝉身后问道。

“你在说什么？”金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朱珠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不禁有些生气的说道，“这海底已经很阴森了，你就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

“不……我不是在开玩笑！”朱珠忽然大叫道，“小心！你的背后有东西！”

不过，她也不光只是动嘴皮子，而是立刻伸出右手，一把揪住了金蝉的肩膀，拉着他迅速朝后急退了数步，这才稍微停顿下来。

惊魂未定的金蝉，顺着探照灯的余光望去——果然，就在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大约十几米开外处，有一个奇怪的人形生物，正在缓慢而踟躇的靠近。

那种生物如同人类一样，似乎是通过双足行走，但是腰部却驼背得很厉害，双臂也极其粗壮绵长，几乎就要接触地面，就像是双腿无法维持长时间平衡走动，必须以及双手时不时的点地来支撑那庞大的身躯一样。

而那种人形生物的身上，长着无数如同肉刺一般的鳞片，甚至还有类似鱼鳍和鱼尾一般的器官，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了一些奇幻游戏游戏中的鱼人——只是，那缓慢而诡异的脚步，和悄无声息的逼近，比起鸹噪的鱼人来，让人不由得感到背后一寒。

虽然还没能彻底看清楚来者的长相，但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觉得，对方绝不是什么善茬，迟缓的移动中带着令人不安的怪物气息。

“靠近这里的，是那迦族人么？还是海国流民？或者是青铜龙鲸族的拟人态？”沙净对着来者大声喊道。

虽说他从小就离开了故乡，也并没有亲自来到过这海国疆域的边境，不过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沙净大约清楚，会在这附近盘桓的，无外乎是这几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