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法国画家欧仁·德拉克罗瓦,为纪念1830年七月时的法国革命所创作的一幅油画,画面中央一个袒胸露乳的女人,正高举着革命的旗帜,身后簇拥着无数呼唤自由的革命者与游行者。
他们手中的枪火还冒着硝烟,脚下则躺满了革命者牺牲后的身躯,与维护旧日秩序的军队士兵们的尸体。
整幅画面的基调十分严肃沉重,背景的铅灰色的天空被血光与火光微微照亮,仿佛即便隔着时间与空间的束缚,也能够逆行历史的洪流,看到那惨烈而光荣的景象。
只不过,为何这幅画看来会如此眼熟?
在南希蒂特的眼中,画中的景象似乎并不只是几百年前发生在巴黎的一次革命,而像是刚才就在自己的眼前上演过一样的真实、贴切,让人感到身临其境——
“啊!”
她忽然轻轻的惊叫出声,然后意识到这里是安静的艺术馆内,连忙用手掌心捂住了嘴。
她似乎明白,这种近在眼前的熟悉感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不就是自己方才曾亲身穿越过的人潮么?
外面的景象,仿佛跨越了时光的束缚,在同一片土地上,成为了相互映衬的镜像。
游行示威的人们,血色与火焰沾染的大地,维持秩序的部队,还有画面中央那裸露的女人——位于时间长河两岸,并不相交的两群人,在同一片水面上,投下了互相重叠的倒影。
那一刻,南希想起自己曾经听说过,哲学家尼采的“永劫轮回”理论,认为宇宙和整个世界,总是在巨大的时间尺度上,不断重复着已经发生过的事。
一切创造毁灭、新陈代谢都是不断轮回中的一节,今天发生在此刻的事情,或许早在千百年前已经上演,又或许在千万年后,还会再度在不同的人群中重现。
历史的壁垒失去了意义,注目着眼前的这幅画,她仿佛感到自己已经洞穿了无数个轮回中,都会发生的相同的事情。
“这幅画很神奇吧,不是么?”
忽然,一个沉厚而温婉的男性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南希飘飞的思绪。
“啊?啊!——”
南希被吓了一跳,明明自从进了卢浮宫以后,就只见到黛丝和自己两个人,黛丝去整理莫奈的《睡莲》系列了,此刻这边应该只有自己一人才对。
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悄悄靠近了自己的身边,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脚步声?
这对于长期处在逃亡之路上,精神毫不松懈的南希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不要惊慌,我也是这里的员工。”
一个戴着贝雷帽,身上穿着孔雀绿色绒衣的男人,伸手搀扶住了被吓得差点朝后摔倒的南希,温和的说道:“我也常常会一个人在一幅画前长久注目,以至于走神了四五个小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常常会吓到别人。”
“谢,谢谢……”南希惊魂未定的看了男人一眼,对方是典型的英国绅士长相,当然,从那花白的胡子和褪色的头发来看,已经是老绅士了。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发须已经显露出银白,但对方的皮肤却出奇的光泽滑润,除了很重的眼袋以外,并没有太多皱纹。
因此一时之间,南希竟然判断不出对方的大致年龄,不知道该称呼对方为先生还是老爷爷。
“你是新来帮忙的临时员工吧?这个时候敢跑到我们这来的人可不多了,更何况还必须是觉醒者,那可相当于要穿过一群针对自己的愤怒炸弹。”那男人苦笑道:
“叫我伊诺克吧,这些天来我一直很担心,在更大的暴乱到来之前,能否赶得上搬运进度,现在看来是没问题了。”
“好的,伊诺克……先生。”见到对方也只是和自己一样,在这里工作的一员而已,并不是什么悄悄接近的追踪者,于是便也松了口气,“很抱歉,明明是工作时间我却走神了。”
但话说回来,对方走路的脚步声也太轻了吧——不,不仅是这个原因,明明从刚才的接触与对话中,可以感应到对方也是一名觉醒者,就和之前见到黛丝时一样。
可自己在还没走到黛丝面前时,就已经远远察觉到那是一个灵力颇为强大的觉醒者,而这人甚至直到伸手扶住自己之前,南希竟然没有捕捉到一丁点的灵力波动。
即便是面对面交谈的现在,南希仍旧无法判断和捉摸对方灵力的深浅,仿佛那是一口望不到底的井水,除非纵身跃入其中,否则单纯凭借肉眼的视线,永远无法看透水面之下的深度。
“没关系,毕竟这里都是足以镌刻在人类文明史上,最辉煌的艺术成就,每一件都足以吸引无数人的注意力——说实话,让你们搬运这些瑰宝,却不允许你们多看一眼,本来就是强人所难了。”
“请别这么说,既然那是我的工作,我一定会努力完成的。”南希微微鞠了一躬,下意识说道,“而且,主要是刚才的那一幅画,和我进来时看到的景象太过相似了,所以我才微微发愣了一下。”
“哦,相似?”伊诺克愣了愣,之后才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所指,“你是说,画中的人群,和外面游行抗议的人很相似么?”
“可以这样说吧……”南希好像有些勉为其难的应了一声,虽然伊诺克的说法也没有问题,但南希总觉得,这样简单的一句概括,并不足以表达她方才那种,仿佛时空界限都被模糊的感受。
“应该说,有一种轮回再演的感觉,就好像……人类的文明史在不断的循环往复……”南希竭力从脑中搜刮出一些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刚才那种奇妙又不可多得的观感,却始终不得其要。
她也不清楚,自己明明是工作到一半被抓包,为什么不快点继续工作,而是要在这里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分享自己方才刹那间的神奇感觉。
或许,是这个名为伊诺克的男性身上,有一种让人想要倾诉一切想法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