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嚓——
清脆的巨响之后,是一滴碎裂的玻璃片,金蝉倒在地上,七窍之中流出赤黑色的鲜血。
被剧毒浸润的四肢,已经无法再支撑一个成年人的体重,所以他摔倒了——
而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搏。
手臂、手掌和手指,都被碎裂的玻璃不同程度割破,然而手心的中央,却紧紧握着一个晶莹灿烂的药瓶。
还有两秒钟、一秒钟——
打开药瓶,张开嘴,晶莹的液滴落入口腔。
命运的转轮指向了零时。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吞进那来之不易的药物,亦或是在摔倒后所看到的景象,是否只是临终安慰欺骗大脑的幻象。
江金蝉的大脑在此刻宕机,思维彻底断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不知在无尽的黑夜里游荡了多久,在无边的空虚里飘摇了多远,他渐渐见到了无数抽象的色块和声响,尔后它们汇聚成一些虽然具体,却含义不明的图案。
最后,那些图案汇聚成了一幅幅稍纵即逝的画面,对于金蝉来说都非常陌生,却又莫名感到悲伤。
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孩,背后躲着的几个小女孩。
被血色浸染的卫生间中,传来的两种哭泣声。
一个戴着黑色高顶礼帽,正要出门的男人。
一碗打翻在地的稀粥,还有匍匐在地,不停舔舐的人类背影。
脖颈上的血痕,手腕上的血痕,脚踝上的血痕,胸口的血痕——
血,伤口,尸体,肉块,献祭,蜘蛛,圣战——
铃铛在不断的摇动,不知那是催命的丧钟,还是警醒的晨铃。
一只乌鸦径直飞来,啄食向自己的眼睛。
“啊!”
猛然从床上坐起,身体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清爽,仿佛捱过漫长的极夜之后,终于等来了第一个日出。
透过外面的窗户,一丝阳光照射进来,虽然木片早就燃尽,发电机也停止了工作,但是整个房间,依旧沉浸在一片光明和温暖中。
窗外地上的积雪已经慢慢融化,露出下面嫩绿的草苗来,果然,这里是一片大草原。
那么,我又是谁?
“主人,您终于恢复意识了!”
三藏兴奋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苏醒者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江金蝉。
“三藏,我——”手指紧扣着太阳穴,回忆着在晕倒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
依稀记得,在秒钟归零之前,好像有一滴解药,已经落入了喉舌之中。
不过,本身三藏的推算也不见得就这么准确,本就是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和毒囊溶解速率来估算的时间,即便误差一个十几秒钟也很正常。
虽然不觉得那时的自己还能多撑十秒钟,但既然现在的自己还能够苏醒过来,这就说明解毒药及时起效了吧。
金蝉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微微舒展筋骨,这才注意到一件令人奇怪的事。
“为什么我会睡在这张床上?”
身体周围都是柔软温柔的触感,甚至还有一张被子盖在身上,金蝉很清楚自己昏死过去之前,是跟着那个碎裂的瓶子一起倒在地上的,可为什么醒来时,却睡得这么舒服?
“三藏,是你做的么?”
“不是,主人,因为我的实体不在这里,因此只能通过量子通讯,用您的耳鼻口等感受器官,来观察周围环境,然而您刚才处于深度昏迷中,身体各个部位也被毒液麻痹,我根本无法观测您的身周发生了什么。”
三藏回复道:
“等您的身体自我修复完成,足以恢复大部分生理功能时,您已经睡在这张床上了。”
“是么……”金蝉若有所思的伸出右臂,那之前被玻璃片扎的鲜血直流的伤口,也一点不剩的消失了。
没有痂、没有疤、甚至连一丁点曾经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
当然,从瞳孔、鼻腔、耳洞和双眼中流出的血,也不复存在了。
这种如此彻底的恢复,让人感到极为不真实,但也无法深究。
“算了,总之总算闯过了这一关,就好……”
金蝉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没想到居然真的在这房间里睡了一整天,连太阳都出来了。
现在两种危险的毒囊都被消除了,生命似乎也暂时有了保障,最后要思考的,就是如何离开的问题了。
既然外面都出了太阳,气候应该也稍微暖和点了吧?虽然不知道这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会通往哪里,但总是要试着出去走走。
而且现在细想起来之前的一些细节,真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要不是因为急于求取解毒药的事,而把它们暂时抛之脑后,那每一个动作、每一件道具似乎都值得深究。
比如马桶中的那个死婴,究竟是谁的孩子,为什么又会被塞到这种地方?真的会有孕妇千里迢迢的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临产么?
还有那只吃掉尸体的乌鸦,它是如何飞进密不透风的窗户的,又是怎么从自己身边消失的。
更关键的,是它为什么死死盯着那个死去的胎儿,像是一早就猜到,自己会找到并丢给它吃一样。
再有它的那枚黑色的蛋,孵出无数飞虫的蛋,又象征着什么。
既然镜中的女孩很像是艾丝丝,而这个屋子很可能是她的过往,那么这些诡异的经历和事物,又在暗喻什么呢?
来不及思索这些细思极恐的问题,金蝉就注意到了一件,更毛骨悚然的事。
耳边仍旧回响着那首悲伤的歌曲,似乎从自己在马桶里找到死婴开始,这忧伤的乐声,就开始在脑中回荡。
当时金蝉以为这是因为毒性发作而产生的幻觉,然而现在的耳畔,却依然停留着这悲戚的乐曲。
大概是因为一直在听,所以身体都已经自发的习惯了,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音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八音盒?
不不,八音盒当着自己的面,碎裂成了无数散落的零件,怎么也不可能再次发出声音来的。
那么——
金蝉的目光,顺理成章的,落到了西面那架钢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