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同时屏住了呼吸。

无言，也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时间飞速流逝，就如同已经经过了一分一时一天一年一般。

似乎是想要打破这种压抑的氛围，徐新宇终于有些忍不住地开口道：

“我们还是先不要管这些事情了吧，毕竟……”

然而，白雪却用有些冷漠的声音小声打断了他。

“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死掉嘛？”

这句话让徐新宇闭上了嘴，因为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语。

那是——所有人在看到尸体的一瞬间，都想到过的话语。

白雪说完后就低下头，金色刘海完全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而徐新宇则只是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气氛再次僵硬了起来。

这时，叶桐却故意用轻快的语气打破了这份僵硬。

“放心吧，我们几个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可是两人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十分低落。

见此，叶桐不禁收起了笑容，接着他用严肃而坚定的语气再次重申了一遍。

“没事的。我们绝对能活下来，相信我。”

明明没有任何根据，也没有任何保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白雪和徐新宇却莫名地感觉自己相信了叶桐的话语。

这是他们对于叶桐的信赖。

——以至于依赖。

徐新宇深深叹了口气，他用仿佛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冲叶桐问道：

“就凭你现在这副动一下都仿佛要死了的身体嘛？”

白雪也不禁苦笑了起来。

“你难不成是想安慰我们嘛？”

“当然不是，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而且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啊？刚刚逃命的一路上，爱丽娅不也是帮我进行过治疗了嘛？”

这时，爱丽娅无机质般的声音从风骑士体内传出。

“那只是强行激发了你身为能力者的细胞活性，从而减轻了你的痛苦而已。实际上你身上的伤势不光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好转，甚至还恶化了不少。说到底，如果你再这么乱来的话，恐怕……”

“我知道……我知道的。但是——”

叶桐苦笑了起来。

“——从现状来看，如果什么都不去做的话，那就只不过是单纯的慢性死亡了，不是吗？”

其实，叶桐现在的内心很是纠结。

因为即便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他的脑海中还是不禁浮现出了真苳的面容——那个为了救自己而遭遇指责，最终堕入禁忌魔道，失去了人类理性的直率少女。

叶桐想起之前那个神秘的声音对自己说过的话语。

……

——那是魔法使不应该踏入的领域，那是绝对禁忌的力量。因为一旦开启了那个力量，将永远无法再变回人了。

“无法变回人……是指？”

——就是字面意思。她将作为丧失理智的怪物，不断进行着杀戮。而等待她的，也唯有死去这一条路而已。

……

叶桐虽然不知道这些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但是看着变成那样的真苳，他只能选择盲目地相信了。因为叶桐感觉，如果就这么不去管她的话，她可能真的会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然后可悲地死去吧。

——我想要救她。

几乎没有任何理由，这个想法就如同燃烧的烈火一般盘踞在叶桐的脑海中。

不想再看到她悲伤的脸庞。

不想再看到她哭泣的样子。

所以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找她，然后，哪怕是死也要让她恢复原状。

但是。

叶桐却十分清楚自己并不具备那种力量与资格。

——没有力量，也没有资格。

叶桐环顾四周，看向为了救自己而拼上性命来到这里的队友们的脸庞。

说到底，他根本没有资格去考虑那种事情。因为他是科学都市的能力者，而真苳则是魔法使。

毫无疑问，他们生来就是敌人。

因此，叶桐现在应该为了保护自己的队友们而战才对。

但是，他不禁扪心自问。

——我真的能做到嘛？现在的我，真的能做到嘛？

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来安慰队友的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即使到了此时此刻，却还是想着敌人的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这是自从进入战场之后，叶桐首次真正感到了害怕。

那不是对于死的畏惧，而是对于无法保护朋友的恐惧，以及——

无法守护她的恐惧。

现在，两股截然不同的信念在心中燃起——想要保护身边的同伴们，又想要立刻前往她的身边。

炙热而强烈，就仿佛心脏被紧紧握住一般刺痛着脆弱的灵魂。

越想越觉得痛苦的叶桐，此时不禁暗自咬紧牙关，握紧双拳。

——如果不想办法做些什么的话……

就在叶桐陷入思考的时候，徐新宇突然叫了叶桐一声。

“喂，叶桐。”

“……恩？”

“那个，总感觉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我想先对你说。”

“……？”

“——对不起。”

“……”

“之前打了你，对不起。”

“……”

“明明你说的话都是正确的，而我却不像样子得恼羞成怒了起来。之前还甚至将怒火转移到了白雪的身上，对不起。”

徐新宇用祈求原谅的表情看向叶桐，用卑微的语气接着说道：

“虽然我知道曾两度抛弃过亲友的自己没有得到原谅的资格，但是我还是想说，能请你接受我的道歉吗？”

叶桐愣愣得看着他，失去了话语。

这时，白雪也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也要说对不起。我因为害怕而逃走了，我因为害怕而抛弃了小芸。叶桐你说的没错，或许我真的是一个假惺惺的人也说不定。我一直以来都是个只会看气氛说话，胆小怕事，喜欢做老好人的人。但是……但是我……我真的……”

说着说着，白雪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然后有些委屈得哭了起来。

叶桐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

刘海微微遮住了逐渐变得湿润的双眼，他的身体也因来自内心深处的刺痛感而颤抖了起来。

他的内心在咆哮着。

——不对，不是这样的。该道歉的，明明是我！明明是我伤害了你们才对！为什么反过来了啊？为什么是你们在道歉啊？

——你们这样的话，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你们才好啊？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

叶桐抬起头，用湿润而泛着泪光的视线看向他们，苦涩地笑了起来。

“——别说了，已经够了。对不起什么的，已经够了。我们不是朋友嘛？”

白雪和徐新宇同时一怔。

然后，徐新宇也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点头。

“是啊，我们是朋友。”

白雪也破涕为笑，她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恩！朋友之间不需要对不起！”

接着，三人相互对视之后，再次笑了起来。

的确，曾一度破碎过的镜子无法复原。但是，如果这面镜子从未破碎过呢？

不管怎么吵架，曾经一同经历过的时光都不可能会消失。

一同梦想过终有一日要拯救这个世界。

一同害怕过突然一天自己会莫名死去。

一同祈求过和平自由的幸福未来。

一同诅咒过荆棘加身的扭曲宿命。

一同坚持过丑陋的挣扎。

一同停止过前进的脚步。

一同交换过秘密。

一同破坏过约定。

一同努力过。

一同偷懒过。

一同笑过。

一同哭过。

大家一同走过的时光，从未忘却，也不会忘却。

因此——

不管承受何等绝望与悲伤，不管面对何种苦难与绝境，只要有朋友在身边，便什么都不怕了。

正是因为这份情感深根蒂固在了他们的心中，所以——

无需道歉，也无需话语。

只要笑就好了。

已经没必要害怕了，也已经没必要畏惧了。

叶桐轻轻抬起了眼帘，那寄宿在他漆黑瞳孔中的——是冲破迷茫的坚决。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现在的自己无所不能。

哪怕即将面临的是远比死还要可怕的命运，哪怕挡在面前的是无尽的妖鬼神魔，他们也——

绝不再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