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般的吼声在丛林深处响起。

叶桐脸色微变，在无法轻易辨别方向的丛林中飞奔起来。

可没等他跑几步就发现，他眼中的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质变。

晴空被血色染红，周围的景色扭曲了起来。

叶桐皱着眉头低语道：

“魔法……？”

——难不成，是她？

想到这里的叶桐，不禁加快步伐朝前面跑去。

突然。

穿越过丛林来到一片空地的他，看到了让他不禁停下脚步发呆的画面。

那是真正的战场。

浸浴着鲜血的战场。

尸体堆积如山的战场。

黑色的血光自从天空洒下。

无数浸浴着鲜血的“人”交叠在一起。

面无全非。

尸骨无全。

叶桐张着嘴，全身颤抖着一步一步向前面走去。

就仿佛受到了叶桐的惊动一般，啃食着腐肉的乌鸦们纷纷扇动翅膀飞起，如同人在恸哭一般的鸣声响彻天地。

接着，就如同想要回应这份痛苦的悲鸣一样，点点雨滴从天空中缓缓滴落，滴在叶桐的黑发上，滴在他空洞的目光里。

踏着越来越大的雨声，顶着越来越烈的狂风，看着越来越恐怖的暴雨。

叶桐一步一步向前面走去。

突然。

在地狱深处，一个声音响起。

“你是能力者吗……？”

叶桐的身体顿住了，他僵硬地看向脚边的“人”。

爬在那里的是一个身穿军装目光坚毅的金发中年人，雨水打湿了他的身体，冲刷掉了他身上的鲜血。

叶桐目光颤抖着看向他的下半身。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被雨水中和而溶化开来的大量血液。

叶桐有些发抖起来。

“你……”

中年人苦笑了起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

“请别说话了，你现在……已经……”

“我知道。不过，虽说我不是能力者，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药物训练，短时间还不会死的，你放心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别露出这种表情啊。”

中年人见叶桐露出悲伤的目光，不禁安慰了他几句。

然后，中年人接着说道：

“说起来，我想求你一件事。”

“……我？”

“恩。你，是能力者吧？”

叶桐此时停下了颤抖，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中年人。

他蹲了下来，似乎不想让中年人浪费力气仰头看着自己。

然后，叶桐点点头。

“我是。”

“你也是第二军事学院的学生吧？”

“恩。”

“那你，认识一个叫白雪的女生吗？”

叶桐一瞬间张了张嘴，声音再次不禁颤抖了几分，他问道：

“为什么你要这么问？”

中年人悲伤的目光中染上了一丝慈祥。

“她是我自满的女儿。”

说着，他吃力得从怀里摸出一张发了黄的照片递给叶桐看。

“你看，这就是我女儿……”

即便疼痛折磨着心智，即便生命快要走到尽头，当说到自己的女儿的时候，他还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而看向照片的叶桐，目光却彻底呆滞住了。

虽然相比自己认识的白雪更加娇小，但毫无疑问，照片上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正是自己认识的白雪。

见叶桐的目光染上了一丝悲伤，中年人不禁问道：

“你……认识我女儿吗？”

闻言后，叶桐紧紧闭上嘴咬紧牙关。

他思索了一会儿便回答道：

“不认识。”

“这样啊……”

“但是，我可以帮你去找她。如果有什么话想传达给她的话，我可以……”

中年人一愣，然后有些痛苦得笑道：

“谢谢你了年轻人，但是不用了。”

“……？”

“不瞒你说，我和我女儿的关系是很差很差的，她大概巴不得我死吧。”

“为什么……？”

“她从小就是个胆小鬼，但是我却为了自己的理想，强行将她送到了第二军事学院。那个时候，她用哭肿的眼睛冷冷看向我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所以，她大概直到现在都在恨我吧，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叶桐静静听着对方的话语，一言不发。

说着说着，泪水从这个目光坚韧的父亲的眼眶中流出。

“啊……好想回到过去，好想见她，哪怕一面就好……”

叶桐垂下了眼帘，低声冲他问道：

“那你刚刚所说的请求，是让我干什么？”

中年人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苦笑着看向叶桐。

“我希望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她。”

“这个？”

“我脖子上挂的护身符，那是她小时候送给我的。能帮我取下来吗？”

叶桐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解开中年人的上衣扣子，然后看到了一个长方形的卡片——上面用笨拙的笔法写着“吉”，周围还画满了花边。

见此，叶桐不禁自语道：

“手制的嘛？”

“恩，那个小家伙手笨得不行。因为这个的原因，害我被同伴嘲笑了好久。”

“可即便这样……你还是这样一直随身携带不舍地离开，不是吗？”

中年人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因为这对我而言，是最珍贵的东西啊。”

被雨水打湿的黑发遮住了叶桐的双眼。

他无言地解开护身符的绳子，并从中年人的胸口将其拿了起来小心地捧在手中。

泪水和雨水融合在一起，中年人冲叶桐颤抖着说道：

“拜托你了年轻人，一定要帮我交给她。”

叶桐视线模糊地望着手中的手制护身符，突然开口道：

“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中年人一愣，然后自暴自弃般摇了摇头。

“即便我说什么，她也一定……”

“才没那种事！”

叶桐突然激动得喊道，这让中年人彻底愣住了。

目光颤抖的叶桐继续说道：

“她也一定……一定很想见你。”

“……”

“她不会恨你的。因为她远比你想象得要更加温柔，更加善解人意，更加……”

和白雪间的每一幕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的笑容，她的天然，以及她的软弱。

……

“你也别假惺惺的了。平常小芸小芸的叫得那么亲热，关键时刻就抛弃她一个人逃跑了吗？这就是你们女生间的友情吗？”

……

她哭了。

那个时候，她哭了。

这件事情，此时也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从叶桐的眼眶里涌出。

——真正假惺惺的，其实是我吧？我只是将自己的无能推给了她而已。

想到这，叶桐紧咬嘴唇，尝试想要忍住泪水。

但是，做不到。

看着一直都保持平静的叶桐此时突然哭了出来，中年人彻底愣住了，他不禁出声询问道：

“你难不成认识……”

“我来传达！”

“……你在说什么？”

“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话吗？我即使死也会帮你传达到的！”

“所以说……”

“你的女儿——她也一定一直在期待着和你的重逢。所以，请为她说一句话吧，求你了。”

叶桐的目光中满是悲伤。

中年人微微张了张嘴，然后浅笑了起来。

“这样啊。那请你帮我告诉她，一直以来都对不起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还有——”

中年人闭嘴不言了。

而领会了他意思的叶桐，缓缓将自己的耳朵靠向了他的嘴边。

“——（轻声细语融入雨中）。”

于是。

泪水，再一次滑落叶桐的脸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