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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1/1页]
第二十八章——暴雨之至寻常巷陌，一座有些年头的小木楼。木楼窗口正对着热闹的市集，贩夫高声的叫卖遥远的飘来，钻近窗缝里。
小童提着一篮子刚从集市买回来的新鲜蔬菜，气喘吁吁的踹开门，走了进来。
“真要命，真要命，鸡蛋还在涨价！而且今天的菜都不新鲜了。唉，看这天气，过两日怕是要下雨，家里大概要没有吃的了……”
他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终于发觉缺少了珞音大人平时带着浅笑的呼应，她平时最喜欢听这些市井俗事。
于是颇觉不寻常，回头看去，珞音正坐在窗边，透过窗缝出神的望着街道。
“珞音大人今天好像有心事。”小童走过去把手在珞音眼前晃了晃。虽然是负责照顾珞音起居的孩子，但是行动上一点都没有像是个仆人的地方，很多时候倒要珞音反过来照料。
珞音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轻拍小童的头，笑道：“我呀，每天都有很多心事。若有一天可以什么都不想，反倒不习惯呢。”
她瞟一眼桌上的篮子，说道：“虽然往后几天下雨不便出门，不过这些菜大约也够你一人食用了。”
“我一人？”小童睁大眼睛，“珞音大人要出门吗？我也要跟着去。”
珞音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给小童。他也不喝，只是握着茶杯暖手。
她看着热心的孩子笑笑：“不用啦。这次的事情不用你帮忙的。而且，我还要好好思量一下，究竟要怎么做呢。”
“不好办吗？”小童终于焐热了手，开始收拾新买来的东西。
珞音把披散的长发挽起，有些疲乏的说：“若我够狠心，就不难。”
“咦？难道是杀人的事情？”小童把篮子放到灶台边，跑回桌边，有些揪心的看着珞音淡淡的愁容，问道：“这些杀人放火之类的残忍事情，从来都不是您负责的呀！为什么这次……？”
“你记得那个弹琴的公子吗？”
“记得记得！”小童很兴奋，“他很厉害！他还带着您的流苏琴呢。”
珞音点点头：“是。大概就是因为我把琴送给了他，所以尊主觉得我与他过于亲密。”
“哪有？”小童登时反驳，若不是那位尊主是他主人的主人，他一定会肆无忌惮的鄙视那人。“当初姑娘你送琴给少陵公子的事情，尊主是知道的呀。他不是还把流速琴拿去看了看，夸赞那是把好琴吗？”
珞音大概是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太过沉闷，便把窗户大开：“那是当日。现在他想除掉少陵了。”
“啊？”小童瞬间讶然，然后他回味过来，连忙阖上窗：“珞音大人，当心身体要紧……为什么忽然要杀他？”
珞音摇头。
“那……这种事情可以派那些怨灵去做，其实不需要……”
“尊主在怀疑我的忠心，她在试探我。”珞音的声音让人如同被浇了一头冷雨。
小童十分气愤的往地上一坐：“好过分！居然连您都不信任！您是从小长在他身边的人呀！”
珞音把小孩拉起来，让他端正的坐好，说道：“人心就是这样难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改变。大概尊主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仿着我。我想，他之前一定位高权重，所以难免这么多猜忌。
“我从来都不愿意同你讲这些心机钻营，可是有的时候又觉得应该要告诉你人心是多么的虚幻飘渺，永无定数。你若知道人心的善变，或许能少受些伤害。”
小童哀叹一声：“这世界真是讨厌。珞音大人，大概只有你是好的！”
珞音忍不住笑起来：“怎么会？别胡说。”她顿了顿，目光聚焦在无限远的地方，若有所思道：“不过我知道，至少还有一人真心从不改变。”
小童恍然大悟，手指作弹琴状：“少陵公子吗？”
珞音笑着摸摸他的脸颊：“怎么忽然这么机灵？是，我说得正是他。那天我听他的琴声，思念缠绵，悲戚不绝，但却毫无动摇。他一定是在思念追忆着某个人，从来不曾断绝。”
小童似懂非懂的点头：那天他听琴几乎听得晕过去，实在感觉不到琴声里有任何温柔的情感。
珞音继续道：“你知道天炎王族的寿命何其长？他把那曲子弹到那般地步又花费多少年？我不知道是十年还是百年，但是要那么久的弹一支曲，想一个人……我虽知百年亦算不得永恒，但实在已觉足够。”
“十年？一百年？他……想一个人这么久？听起来真的很辛苦。”小童揪着自己的手指，心中也为少陵感到伤怀，“这么一说，我忽然也很想知道那位公子每天每天都在想的人，是什么样子了。”
珞音拍拍孩子的头：“不过你下次见到他时不要追问。上次被提及此时，少陵公子十分心伤的样子，我们若再纠缠这个问题，就太不懂事了，懂吗？”
“哦。”小童虽然失望，但是很信服珞音的话。
听了片刻，她继续说：“我知道自己的生活残缺甚多，没有亲友、情感、悲喜……所以一听到那样的琴声，就立时觉得这世界还有些美好的事物值得期待……也就不是很想让他死去。”
更何况，还要亲手杀他？
不能放……不想杀……不能留下惹人猜疑的蛛丝马迹……
真是棘手。
虽然棘手，可是珞音还是在第二天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撑起一把竹骨油纸伞，揣起那一枚小小的令牌，走出了木楼。
初蓉折了一片宽阔的树叶，举在少陵头上。少陵很疑惑的瞅她一眼，初蓉解释说：“挡雨。”
“初蓉自己怎么办？”
初蓉满不当回事，说道：“我又没有身体，压根儿不会被打湿。哎小陵啊，我发现当鬼真的很方便，下雨不怕打湿衣服，趟水不怕弄脏鞋子……”她察觉到少陵脸色不对，立刻转个弯：“自然，修炼还是要的。”
少陵很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自己终于把初蓉的觉悟提升到了新的层次。他见雨水径直穿过初蓉的身体，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初蓉把云纱先交给我吧，以免被雨水打湿。”
这种明显合理的动议初蓉都听。
才把云纱接过，头顶的树叶却因为承受不住积存的雨水，猛地一个倾覆，将叶子上慢慢的雨水泄了下来。
少陵不假思索的后退一步，躲过被浇湿头顶的命运，不过衣服上却难免被飞溅的水花和淅沥沥的雨点打湿。
初蓉很不好意思：“哟，小陵，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找东西给你擦一擦。”初蓉举着叶子转着圈的看，可是细雨似乎打湿了天地间所有事物，实在没什么能用来擦干的。
“不必了。这不碍事。”少陵把云纱仔细的藏好，闭上眼睛，运起内力，让周身升腾起热气。衣服上的水渍不多时就缩小消失了。
“嘿！这个方法也不错！”
少陵加强了内力的运转，使热气更盛。雨水尚未沾上他的肩头，就已经被蒸腾作水雾，烟消云散。
“……”初蓉看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少陵也不知道是自得或者是怎么样，还点评道：“其实不做鬼魂也可以遇雨不沾，过水不湿。”
初蓉看着身边这碗……不不，这位热气腾腾的少年，木木的点点头，手里还举着那篇叶子。
少陵看着她这幅样子，心中觉得有趣，刚要笑出来，那一丝笑意却勉强凝在了嘴角。
“小陵，有事？”
少陵皱皱眉：“太平的日子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