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山下的镇江府,我就见过李梓卯发过一次飚,那时在酒馆中见得李梓卯气的面如枣红。
我到现在不曾醉过酒,因为师傅总是不让我多喝,说喝多了气血上游,对我的伤口不好,不过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我在这酒馆见过好些人,才刚刚小饮温酒两口便面红耳赤起来。
但是李梓卯现如今肤色可谓是红的夸张,已经不是那种如醉酒状的红了,想必要是他有高八尺,人人都会和我一样人为他是关二爷显灵吧。
只见他额头上的血管暴起,远远看去虽然没有蛛网一般的密集,但是也让人心生畏惧,尤其是这两根从太阳穴爆出的血管一直延伸到他紧皱的剑眉两侧,尽管被他此刻奇异的赤红制在皮肤之下,但好像随时都要挤出这副非人的皮囊。
以我对李梓卯的了解,他本来就是一位忠义之士,在不让步的事情上便绝不退避,而就在这今日的凶兆之雨中,这群孽障,仅在几个时辰内,就夺取了这个憨厚老实人二十余年心里挂念着的一切。
暴怒,不惜一切的暴怒。
这是我唯一的理解。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在一日之间拥有了一切,突然拥有他一直渴望的一切,幸福而知足,但同样的,在一日之间,又突然之间失去了他所有珍爱的一切,兄弟,亲人,就在养育自己的土地上被一群外来的不速之客残忍的虐杀。
失去,便代表着绝望,正是因为失去一切,所以不惜一切!
我几步跑上前,把这一幕在眼里看得清晰,李梓卯的瞳孔已经充血,眼白竟然也已经密布上扎眼的血丝,那瞳孔中除了绝望和愤怒我看不到别的感情,也许是因为那充斥双眼的血红在这渐渐变小的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那褐色的瞳孔上竟然披上了一丝说不出的灰蒙。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皮肤可以变得如此之红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但在我看来那李梓卯此时有如一只赤红的凶兽,从头到脚都是这赤红的皮肤。
在那一刻,我甚至以为这非人的身姿才是万恶之人,而这黑衣人才是被虐待的可怜人
李梓卯咬牙切齿:“爹爹,尉迟兄,今天我李梓卯先拿这狗贼的一手一臂来祭你们!”
“喝啊!”
李梓卯手上的力度又突然再次暴增,没想到刚才已经到了可以捏碎骨头的力度,而这居然还不是他的极限?!
这黑衣人还是一声不吭,但我从他背对着我的身影,可以看得出他在拼命的挣扎
再看李梓卯这直接把这黑衣人提了起来,右手的穿刺之伤的血竟已经止住,但还是有一股清晰可见的鲜血从他紧握黑衣人左手的手中流下。
而那黑衣人想要行刺的左手此时已经被李梓卯捏成了一团!着鲜血正是已经被攥烂的手上爆出的!
那可怜的右臂也好不到哪里去,李梓卯手心朝外地紧抓那黑衣人的右臂,在这无法想象的怪力下,黑衣人那在李梓卯粗壮手臂对比下显得纤细无比的小臂,如今已经变形到无法形容。
李梓卯那铁钳搬的大手直接握进了黑衣人的右臂里面去了,就像是在握一团糯米一样。想必这右臂的骨头已经被捏的粉碎,仅仅靠皮肉相连,若是这李梓卯松了手,这手臂岂不像那破布一样的悬着?
没想到着李梓卯竟然还不满足,还想要在折磨一下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此时这黑衣人已经被李梓卯举过面门,只见李梓卯扭了一扭腰部,把那插在自己右肋上的倒刺甩了下来,此时这黑衣人已经被痛晕了过去,垂着的双脚托在离地不高的地方,就像是一块破布,挂在风中。
我有看不下去了,虽然这杀兄弑父之仇我不能完全理解,但嘲讽的是,我能想象他此时的痛苦是多么的令我无法想象,可是我觉得就算是多么痛恨,释放它的方法也绝对不是蹂躏和虐待!不然又与这些禽兽有什么区别呢!
我知道可能永远无法体会他这样的痛苦,但是我想做的,便是不让这心魔继续去伤害或者的李梓卯!
但还没等我开口,就看李梓卯就一脚对着那黑衣人的肚子崩了出去!
鲜血横飞!那黑衣人如箭般的飞了出去,直直地撞在内宅的假山石上,与石头发出一声巨响,再后便没了动静!但是他的左手和右臂,却还握在李梓卯的手上!
“他娘的!你他娘的在做甚!!”我见他一副嗜血猛兽之相,亦正,可他所做的一切,亦邪。
我这一声,似乎让李梓卯冷静了下来,只见他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中的残肢,正伴着重归于平静的细雨,滴撒着与众不同的红色。
李梓卯看着那断肢,阴霾的瞳孔一下子缩小了!眼白中的红色也急速的褪去。随即身体的赤色也在迅速的变淡!
李梓卯虽然不算是黝黑,但是正常的肤色也绝对不是那戏台小生般白皙,但是在这红色迅速褪去的衬托下,让那李梓卯的肤色显得格外惨白!
他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松弛了下来,那些本来仅仅是浅入皮肤的利器们都脱落下来,本来已经自行止住的血,现又重新开始慢慢流淌出来,原来一直插在身上的暗器都是因为李梓卯的肌肉实在是绷的太紧,竟然紧紧地卡在这钢骨铁皮之间?
李梓卯一下子脱力,直接是单膝跪地,一把甩开双手握着的已经可以称为烂肉的断肢甩开,只是那十手还穿在他的右手上,在这一片新鲜的血泊中,看着我...
见他恢复了正常,我便急忙上前,帮他拔下贯穿手掌心的十手,扔在地上。又扯下自己长衫上的几段麻布,帮他缠上。
“我..我这是都干了什么啊!”李梓卯的眼中此时满是对自己的不解和畏惧。
我第一次人如此为愤怒冲昏了头脑而变成如此诡异的模样,我若是不知情,第一反应便是这李梓卯怕不是地府中误入人间的恶鬼,但经历了这么多,我却认为李梓卯就算变成了真正恶鬼的模样肆意发狂都情有可原。
经历了此般苦痛的李梓卯,或许在他心里已经算是报了仇吧,而现在若要是又怪罪于他,说他这样的做法又与他的杀父仇人无异,怕是只会再次把他心里的痛苦激化!
“没事了,回去吧”说罢我便上前扶他。
现在的李梓卯就犹如失血过多一般的惨白,原本滚烫的体温现在骤降了许多,以至于见他嘴唇都涩涩泛白。已经快要没了意识。
我感觉他这样就像是人激动的时候一样,只是他比常人更加夸张,一般人愤怒的时候都会对痛感有所降低,身体的机能却随之增强,加快的心率以至加快血液的运转,再说李梓卯本来就已经力大无比,这无比激动之时,就显得更加夸张了。
不过要再深究他为何有如此非人一般的威猛变化,结束之后又为何会如此虚弱,我便是不知道了,这一天让我见接触了太多太多想象不到的东西。我一时间真的消化不过来,回去好好组织一下说不定还能变成一段走书佳话呢。
我把李梓卯架了起来向正门而去,不知有何变故,平日里沉重的他现在居然轻了不少,我架起他来竟然一点儿都不吃力,我松了一口气,心说现在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了,不过李梓卯现在也全然无有了再逢凶化吉的能力了,赶紧下山报官吧!
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嘈杂雨声,取而代之是那重新获得自由的山雀,只是头顶意犹未尽的浓厚乌云,还不愿解放那无辜的蓝天。
不知怎么的,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耻辱感,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又能感觉到自由的轻松与畅快,就像是当了临阵脱逃的士兵,却在战争胜利之后无耻的品尝战果。
但就在这时,就闻耳后传来一阵唏娑,刚放下的心弦就下意识的重新剑拔弩张。或许是李梓卯的神勇在我内心深处成为了我一丝助力,让我至少有勇气去直面这一切。
我猛地回过头去,就在那被阴云久压的内宅主楼屋檐上,就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位同刚才穿着的黑衣人,他的武器是一把黑色的唐刀,挂在背后,手上则是拿着一个布袋子。他应该是领头人,只见他掐起大拇指和中指放在嘴边。
只是还未待到我反应过来,随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在这院内各处都传来声响!
紧接着,从这主楼的背后,又爬上屋檐两位,从那侧院墙的后也一边翻上来两三个人。沿着院墙低腰疾奔,两三下便跳上上了最顶的屋檐上,站在那领头人的两侧。接着有更多的人向这领头人身旁靠拢过来,细细一数,竟然有十三个!
分院里,假山后,院墙外,甚至我们的身后,几乎每一个住人的院子里,方才都一直有人在!只是我们没有发现他们,所以,他们也一直没有出现。
真是渗人,这些人,就在在自己分配的区域里做着自己手头更应该做的事,不听得这一声哨响,就一直隐藏在黑暗中,就算同伴被打的支离破碎都无动于衷,这些人好像没有自己的智商一般,那声哨响仿佛就是他们的意识。
你不发现我,我便是那沼泽下的鳄鱼,但是你如果看见我浮出水面的样子,便不会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