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黎颜二人为躲避盐帮追杀,迈步朝南奔去,专捡僻静小道,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程。
起初颜素素嫌他太慢,还嘲讽了他几句。不料黎歌越跑越快,颜素素不得不卖尽全力,才堪堪不被他甩开。
眼看日头将落,颜素素略微有些喘息道:“小无赖,且休息一下。”
黎歌左右一望,摇头道:“停不得,且再跑一段。”
颜素素心中疑惑,但奔跑之中,不及多谈。
二人再跑里许,前方出现一个一丈方圆的水潭。黎歌欢叫一声,“噗通”栽了进去,好半晌才气喘吁吁爬出来。
颜素素目瞪口呆看着落汤鸡一般的黎歌,掩嘴道:“小无赖,我还以为你活腻了。”
黎歌喘息稍定,苦笑道:“颜姑娘莫要取笑,我这奔跑的功夫是软妖女教的。一但跑起来,真气自主运行,越滚越粗,可我却不通散功之法,若非跳进水中,根本停不下来。”
颜素素咯咯一笑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还从未听说过如此奇怪的运功方法。”
黎歌尴尬笑笑,腆着脸道:“颜姑娘,我见你年纪轻轻,功夫已然不在沈春秋之下,想来定有办法帮我了对不对?”
颜素素白了他一眼道:“你竟将我与那个老蠢才比较,没得辱没了本姑娘。
我行功运气,真气自少泽穴生,自期门穴周天圆满,再经鸠尾穴入任脉,纳之于气海。不知对你有用无用?”
黎歌不通医理构造,自然听的稀里糊涂,摇头道:“你说的这些穴位我一个都找不到,自然听不太懂。”
颜素素伸出小拇指,指着指甲盖道:“这里便是少泽穴。”
黎歌点头表示记下。
颜素素又指着自己心口下方,正要说话,突然脸一红,一指点在黎歌左胸下侧。
“这里便是期门穴。”
黎歌正要点头,却突然一捂胸口,仰面倒地。
颜素素眼看他捂着胸口左右翻滚,双目尽赤,面目狰狞可怖,仿佛在经历着极大的痛苦。顾不得自己的柔荑尚被她抓在手中,颤声道:“小无赖,你怎么了?我并未用劲,你莫要讹人。”
黎歌的心脏仿似被人抓在手中,肆意搓揉一般,疼得三魂出世,七魄升天,哪里能听到她说的什么话,只管胡乱蹬踹,肆意翻滚。
足足一柱香之后,才慢慢止住。
喘息方定,黎歌赶忙松开颜素素的手,歉疚道:“颜姑娘,黎某失态了,对不住你。”
颜素素揉了揉被捏红的玉掌,脸色微红道:“你这又是什么毛病,难道是我弄疼你了?”
黎歌苦笑道:“与姑娘何干,软妖女在我体内种了什么雪山派的狗屁神针,每当日落,必然发作,以前与她在一起时从未发作过,我还当没有了呢,不料才离开她,又发作了。”
颜素素皱眉道:“你跟她到底有什么过节,竟然如此折磨你。”
黎歌不知为何,对颜素素毫不设防,当下将阮语吟找到自己,杀了裘日新,血洗后庄村,再逼迫自己南下的经过一一说于她听。
颜素素闻言也是咬牙切齿,直道阮语吟穷凶恶极。思忖半晌问道:“那灵蟾真的在帮源峒吗?”
黎歌得意地说道:“或许在,或许不在,鬼才知道,我师傅从未跟我提过什么灵蟾臭蛤蟆,我只是拿谎话诓她哩。”
颜素素抿嘴笑道:“小无赖可真坏,最会骗人了,若阮语吟寻你不到,保证会去把帮源峒翻个底朝天,那才叫好看哩。”
二人相视一眼,均想着阮语吟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罢之后,颜素素又皱眉道:“软妖女既说此针会一日疼似一日,想来也非虚言,需得设法起出才行,且让我试试。”
说着玉指搭在他虎口,将一丝内劲逼入他体内,循着七经八脉游走一遍,但觉黎歌体内空空如也,并无阻塞,歉声道:“软妖女好本事,针不知藏在何处。”
黎歌无所谓地笑笑道:“既无办法,便无需再去管它,我并不畏惧生死,只可惜不能手刃阮语吟,为亲人报仇。”
颜素素笑道:“我没办法并不代表别人没有办法,天下奇人异士不知凡几,胜过他阮语吟的更是不在少数,远的不说,近处就有一位。”
黎歌不解地问道:“颜姑娘所指何人?”
“便是那贪杯的死胖子常三问,自从此人出现后,阮语吟一言未发,显是对他极为忌惮,他只一眼便能看出你身上阴盛阳衰,想来本事不小。”
黎歌摇头道:“死胖子喜怒无常,虽说出手助你,但以我观之,不似善类,恐怕不会出手再帮我。再者咱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虎口脱险,岂能再去望江楼送死?”
颜素素胸有成竹道:“要寻死胖子何需再去望江楼,五月十八,走马岭英雄大会转眼即至,死胖子爱凑热闹,必然少不了他,我们直接去走马岭堵他便可以了。至于他帮与不帮,事在人为,到时再做打算。”
黎歌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不愿意去参加那劳什子武林大会吗?我宁愿疼死,也不愿意让你为难。”
颜素素不由一怔,轻啐道:“小无赖最会说浑话,我何时说过不愿意参加武林大会了?”
“就是王大哥和岳大哥方才邀请咱们同去的时候呀。”
“胡说八道,我只是讨厌他们二人罢了,可没说过不去参加武林大会,说不得还能混个盟主当当。”
黎歌心中一喜,笑道:“你若当了盟主,我便给你当个掌马的官儿,驮着你北上抗金。”
颜素素笑道:“本姑娘若当了盟主,每人大赏三百坛美酒,把你们纷纷撂倒,大家一觉醒来,天下太平。”
二人且说且笑,寻着大路而去。
走不多时,便见前方大路中间两方人马正在对峙。却是三十来个叫花子结成一个圆阵,将三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围在中间。
三个老头长相一模一样,想来应该是一母同胞。只听其中一个怒骂道:“臭要饭的,何故挡了爷爷们的去路?可是想要打架?”
一个站在圈外,皮肤黝黑的年轻乞丐面露不忿之色道:“分明是你们动手在先,现在却来问我?”
其中一个老头一指另一个老头道:“是他打的人,又不是老子打的。”
被他指着的老头顿时大怒:“不能信,放你奶奶的臭屁,不是老子打的,是不相信打的。”
另一个老头更加暴跳如雷。
“不可信才大放狗屁,好臭好臭,老子才是不能信,不是我打的。”
那年轻乞丐哪里能搞的清楚他们谁打的人,只当他们在消遣自己,沉声道:“在下丐帮大信分舵舵主尚昆阳,既然三位如此不将我丐帮放在眼中,还请亮出尊号。”
其中一个老头不耐烦地道:“都说了几遍了,老子不能信,他不可信,他不相信,你还要怎样?”
其他二老纷纷怒道:“放屁放屁,搞错了,搞错了。”
尚昆阳冷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既不愿说,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说罢手中莲花落一声脆响,扬声唱道:“莲花落儿响声声,天下乞儿心连心。”
众叫花子手中打狗棍在地下连点,齐和一声:“天下乞儿心连心,不求神仙不求人。”
声音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发出,三个老头哈哈大笑,使劲拍手叫好。
其中一个老头叫道:“不能信,人家都给咱们唱曲儿了,你该给人家道歉。”
另一个老头一推没说话的老头道:“是不相信打的,要道歉也该是他去。”
被推的老头怒道:“不能信大蠢驴,老子是不可信。”
不待他三人道歉,尚昆阳莲花落连打,唱道:“写个一字一杆枪,韩信托枪干霸王。霸王赶到乌江死,班师回朝到洛阳。”
众乞丐闻声变阵,形如一字长蛇,似一条怪蟒从三老头身边擦过,但凡经过之人,皆举棍向三人敲去。各人所使力道不同,角度各异,快慢有别,竟是一套训练纯熟的合击阵法。
三老头猝不及防,一时手忙脚乱,但他们人虽糊涂,功夫着实不弱,东闪西躲,并未吃亏。
一老头骂的:“臭叫花子不讲道理,说动手就动手。”
另一个老头哈哈大笑:“不相信,这次可是你骂的,老子听的明明白白。”
第三个老头怒道:“放你奶奶的屁,老子才是不相信。”
尚昆阳再唱道:“写个二字两扇门,哼哈二将乱逞能。子牙号令天神降,莫让纣王坐玉廷。”
众乞丐闻言,阵势再变,两两一组,一攻一防,口中哼哈有声,齐齐向三老头攻来。
三老头顾不得再吵架,彼此相互依靠,七手八脚抵御各方攻击。
尚昆阳再唱:“写个三字盼归人,孟姜女来哭长城。遍翻荒野百万骨,何处觅我喜良人。”
众乞丐三人一组,做女子悲嚎之状,忽聚忽散,忽左忽右,一时棍浪翻滚,哭声连天。
三个老头被哭声所染,眼中发酸,分神之下,每人当头挨了一棍,直气的哇哇怪叫。
“写个四字四扇窗,七尺包公坐明堂。他在陈州把粮放,杀了皇家二舅郎。”
众乞丐齐喝一声“斩了!”便如戏文中的老旦喊腔一般。然后纷纷跃起,每人一招力劈华山,朝三老头砸去。
三老头心有灵犀,怪叫一声,齐齐朝北闯去。硬挨了两棍,踹飞几个乞丐,总算逃出了包围。
“写个五字拉开弓,白袍薛礼到京东。三箭躲过黑风口,回马带着凤凰走。”
众乞丐有先落地者,就地一滚,两手架棍向上举起。尚未落地的乞丐双脚在棍上一踹,再度被高高弹起,去势更急,朝着三老头举棍砸去。
一个老头捂着脑袋怒骂道:“臭叫花子不识好歹,老子要动手杀人了。”
另一个老头说道:“不可信糊涂虫,动手可以,金大师却不让咱们杀人。”
第三个老者怒道:“你才糊涂虫,老子又没说要杀人。”
三人嘴上争吵,脚下奇快,不待众丐攻到,已经冲进乞丐群中,拳打脚踢,将身边乞丐一个一个撂翻。
尚昆阳见手下兄弟敌之不过,身形一闪,也加入战圈,口中继续唱道:“写个六字转悠悠,张飞杀狗屠过猪。若使踏上奈何桥,一口暴喝六道无。”
众丐闻言,纷纷聚在他的身边,皆背里朝外,平举打狗棍,滴溜溜一转,如果齿轮一般,向三老头滚去。
三老头纵有三头六臂,也如老虎见了刺猬一般,无从下手,只能移步后撤,暂避锋芒。
尚昆阳岂会给他们喘息之机,身形一跃,踩着其他人的肩膀向前奔去,口中喝道:“写个七字砌座桥,周仓扛着关公刀。自古忠义何处看,华容道上斩曹操。”
说罢暴喝一声,一跃而下,和三老头斗在一起。砍、削、抹、劈、挂,一根烂竹竿,竟被他当做青龙偃月刀使唤。
尚昆阳棍法虽强,但三老头并不惧他,其中一个哈哈一笑,觑得空隙,一掌拍向尚昆阳胸口。
尚昆阳左手持棍横扫,身形半转,右手捏了一个奇怪的掌决,大喝一声,一掌平平推出。
两掌交击,发出一声哄响,老头怪叫一声,仿佛炮弹一般向后弹出。
尚昆阳“噔噔噔”连退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一时面色酡红,宛如醉酒。
被弹飞的老头顷刻既回,抱着手腕喊道:“臭叫花子武功稀松平常,掌法却不赖,差点让老子折了手腕。”
左手边老头不屑道:“不能信胡吹大气,明明是自己不济,却说对方厉害。”
第三个老头怒道:“放屁,老子何事说过他厉害,且看老子前去揍他。”
说罢身形一闪,朝尚昆阳奔去。
尚昆阳调息略定,张口唱道:“写个八字请八仙,八仙批下上上签。过海失落阴阳板,骂得龙王赶紧还。”
刺猬阵中又有八人自众丐头顶落下,各占方位,结成阵势,与三老头斗成一团。其他乞丐更是张口大骂,人群中不断有唾沫飞出,犹如暗器一般射向三老头。
三老头既要与八仙阵相斗,又要防着刺猬阵,现在更是被这天下独一份的暗器扰的不胜其烦,加之尚昆阳每每瞅得空档,便挥掌来攻,一时之间难免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一个老头疏忽之下,被一口浓痰唾到脸上,气得哇哇怪叫道:“叫花子又臭又硬,既不让老子杀人,老子便要跑路了。”
另一个老头道:“不能信,你在乞丐面前跑路,简直给南海三尊丢脸。”
第三个老头怒道:“老子又没说要跑,凭什么说我丢脸。”
尚昆阳见他们萌生退意,再唱道:“写个九字九道沟,昏君杨广下扬州。怨声载道天下忧,纷纷扰扰几时休。”
众丐闻言,呼啦一下散开刺猬阵,兜圈儿将几人围在中间,一边以棍杵地,一边滴溜溜地转着圈子,冷不丁瞅空便有人挥棍朝三老头身上招呼。
三老头被几十个人围攻,一时间手忙脚乱,连连挨棍,但都不愿带头逃走,只是咬着牙把“臭叫花子”,“烂要饭的”、“破乞丐”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尚昆阳心中恼怒,厉声喝道:“写个十字满天星,丐帮兄弟手足亲。谁若欺我穷善苦,一棍送你到往生。”
众丐齐喝一声,正要举棍乱砸,不料身后传来一声暴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