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化墨 第八十五章:万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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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少红同风灵王一道回了仲西侯在金陵城的宅子。说说是一道回去,实际是风灵王把花少红抗在了肩上。

诡王站在门口,看到这画面,不由眉角微微跳动。

诡王急忙让开了身子,风灵王猴儿一般蹿了进去。

仲西侯看到这场景,再看翻墙进来,斜靠着一根红漆柱子喝着皮壶里头马奶酒的闫忽德梁,眼神冷峻,却没半点恨意同杀意。

仲西侯最后又瞥了闫忽德一眼,昂着那张黝黑的脸,迈着大步进了屋。

反倒是诡王经过闫忽德身边,微微停驻,不由叹息摇头,随后也跟着进了屋。

闫忽德也不去理会,背顺着大红漆柱往下滑,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又喝了口酒,叹了口气,可无奈,就是这么一叹气,竟左胸下肋疼痛要命,脸部也被疼得抽搐得微微变形。

终究是透支了太多,可惜啊可惜,自己不是那个怪物,有数百年的年岁能供自己透支。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一人生匆匆七十载的凡人。

思及此,闫忽德又不由大口喝了口马奶酒。他突然好奇,人生数百年,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风灵王对花少红的关心不假,可这竹竿是个痴儿也不假。他急急忙忙大手那么一扫,把茶桌上的一整套茶具给扫到了地上,只听瓷器碎裂的噼里啪啦声,莫说诡王,就连西城之主的仲西侯也不由看得眼角抽抽。

风灵王又把花少红放到了茶桌上,可惜,这痴儿不懂分寸掌握。这与其说是放,倒不如说是半放半丢。

花少红在巷子里被揍得没了半条命,这剩下的半条命就差点被风灵王给折腾没了。

花少红后背后脑撞击到茶桌,不由咳嗽了几声,这把风灵王吓得,立马查看花少红全身上下。直到花少红烦了,提力抬腿踹了风灵王一脚,这痴儿才站直身子到一边纳闷去。

仲西侯拨开了风灵王,凑近了花少红,双目在他身上扫视几番。

他闭上双眼,双眉紧锁,似在根据花少红身上伤痕冥想花少红同那名剑客的战斗。

诡王声柔低语,问花少红:“红儿,你遇到的是哪路高手?”

花少红未语,他双目紧闭,呼吸匀速,显然是在稳住体内气息

。过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花少红双眼猛然睁开,一个鲤鱼打滚,身子翻起,坐在了茶桌上。他还不断摸索着身上的处处伤痕,碰一下,眼角抽搐下。

他回答了诡王的问题:“一个侏儒,双手长短剑。”

“侏儒?长短剑?”

诡王眉头微蹙,脑中不断快速闪过一个又一个带有这些特征的黑白道上的人物。

最后,诡王摇了摇头,剑客天下数不胜数,长短剑的双手剑客也非寥寥。可侏儒高手,天下本就不多,更不提是能耐在风灵王同花少红之上的长短双剑能手。

仲西侯微微思索,问了句:“那人可穿了件黑衣?”

花少红点了点头,再看仲西侯,他好似了然于心。

诡王也看向了仲西侯,风灵王这痴儿看花少红同诡王都看着仲西侯,也跟风看向了仲西侯。仲西侯被看得有些发毛,说出了答案:“易水寒三巨头之外的顶尖高手,泪无声。”

诡王恍然大悟,不过下瞬,她问:“密档上易水寒中的黑白剑客仰天笑同泪无声,貌若童儿,着黑白衣裳,配黑白宝剑,一个戴着一个笑脸面具,一个戴着一个哭脸面具,可······”

花少红插话打断了诡王的话,道:“那个侏儒拿的是把白色的剑。”

诡王就有些纳闷了,这时候风灵王却开了口,听他道:“是那个女娃,嗯,女侏儒换的。”

“对,这侏儒还喊那把白剑,说叫如歌。侯爷,诡王,你们说有趣不,竟然也叫如歌。”

二人自然明白花少红说的有趣点,不过,这等有趣的点,自然无所谓点高点低。

仲西侯闭上眼,微微思索后,睁开眼开了口。

“红红,将剑取来。”

花少红一愣,不明白取剑指的是哪把剑,最后“哦”了声,急忙忙出了门。

诡王正要开口,却是仲西侯抢了话:“孤准备回西地。”

诡王不明白仲西侯的意思,听仲西侯继续道:“诡王,替孤留在临城,看住一个人。”

诡王未语,眉头微蹙,双目有神盯着仲西侯,静待下文。

听仲西侯缓缓报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曲天琴。”

风灵王被仲西侯三两语给支了出去,随后闫忽德梁进了屋来。仲西侯看到闫忽德,不由皱眉,那眼神,竟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侯爷,若你回西地,闫忽德就先去趟紫薇城。”

仲西侯刹那没了风度,将一个陶瓷茶碗摔在地上,摔得稀碎。闫忽德纳闷,诡王叹气。

随后也不等闫忽德发问,仲西侯气氛开口,道:“小梁啊小梁,你彻底乱了孤的打算。”

一听此语,闫忽德也是丈二和尚的感觉。

“且问你,少根手指,对人有何影响

?”

虽不明白仲西侯的意思,闫忽德只好作答:“侯爷,他不单单是金陵城的小王爷,这小家伙内心还想做个剑客。”

“你错了,他朱一诺做不了剑客,他只能是临城世子,只能是临城的王!”仲西侯越说越气,胸口不断起伏,这等样子的仲西侯莫说闫忽德,即便跟随仲西侯年岁较久的诡王也不曾见过。

“天下剑客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他朱家有个易水寒,何需他朱一诺来做剑客?再问你,若今日我仲西侯下令废了朱一诺一指,会如何?”

“临城与西地,再无和平······”

“呸,我西地同他临城,何曾有过和平?”

闫忽德刹那明白了过来,不由后悔不已。

朱谏男这病秧子时日不会多,那未来的金陵王,只可能是朱一诺。可如今朱一诺的志向却不是王权也非富贵,他心思所在,是仗剑天下,快意恩仇。

若被断了一指,本就炁源有缺的朱一诺想成为一代剑豪,更加无望。仇恨会改变一个人,莫说毁人信念的仇恨,这等仇恨可不亚于杀父之仇。

朱一诺改了心思,若他日世袭罔替成了金陵王,仲西侯同老龙王的交易也才真正开始。

可若重来一次,怕闫忽德依旧会护住朱一诺,要说原因,当真不知为何。

仲西侯平复了气息,继续道:“也罢,你去紫薇城何事?”

“杀人。”

仲西侯几人的事先暂放,且说另一人。

那个狼牙面具身穿发白道袍背着一把桃木剑的道人,他足下生风,快步走在崎岖山道。

常人一个半甚至两个时辰才能到顶的山路,这道人不过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到了山顶,不见喘气,脚步依旧。

这道人原本就看去落魄,现今这般样子,更加狼狈。破旧的道袍添了不少窟窿,袍子上也多了不少干透成褐色的血迹。他的右臂一直垂着,好似受了重创,也不知道是废了还是只是伤了。

奎木狼到的这座山名唤“天鸾”,相传是七百多年前隐居修仙大家葬刀客叶不凋的修行场。那位早已成了传说,现今野史也鲜有记载。传说葬刀客正是在这座荒野山岭,见凤凰飞天,自创了一套独步天下的刀法,名唤“天鸾”。

而这天鸾峰究竟是以葬刀客的刀法为名,亦或葬刀客的刀法以山峰为名,多少轮回过后,早无从考证。

现今的天鸾峰上有二十六间木屋,一个人工开凿的湖,这人工湖已自成一方天地,湖中有藻有鱼,甚至还有灰羽毛的野鸭在湖上游荡。

有意思的,是这湖旁种的竟不是柳树,而是桃树。六月才初,果子正是当季,一个个圆润饱满,还有几只不及巴掌大小的鸟儿爪子扣住桃子稳住身体,贪婪得吃着果子。

狼牙面甲的道人在最末的那间木屋前停下,他仰头看天,可惜,这儿不是暮寒楼,看不到黄鹤。飞过天鸾峰上空的,都是些叽叽喳喳的小雏。

他又低头看向山下远方,天鸾峰虽算不得参天高峰,但也足够云层缭绕。偶尔几团浮在空中的棉花遮住视眼,也让人错觉恍如身在仙境。

木屋的门吱嘎开了,从屋子里走出了一披散着头发,赤裸着上身的人。

这人一头长发红得如同烈火,皮肤很白,有些微微病态的白。赤裸的上身露出雪亮腱子肉,可惜上头布满各种伤痕,有些不同武器不同物体造成的伤痕也是层叠在一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他的手中捏着一个铜制面甲,很新,那造型显然以虎豹为原型。

“尊者。”

“你受伤了?”

“无碍,不过去杀了两个人,些许棘手。”

萦如歌微微皱眉,有些讶异。毕竟奎木狼归顺自己至今,杀过的人怕不会超过一只手。萦如歌也不再多问杀的谁,为什么杀,他问了别的事。

“知途,朱一诺回金陵了吗?”

狼牙面甲的道人自然是天鸾众中的奎木狼,而这一头红发赤裸上身的男人,则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萦如歌。

奎木狼盯着萦如歌,他的头发同肤色实在异常得阴森,就连奎木狼也觉得心里有些发寒。

“尊者,燕云骑的人对小王爷出手了。”

萦如歌眉头微皱,显然在等下文。

奎木狼见过萦如歌这般表情几次,每一次那些被盯上的猎物,那下场都只能用惨不忍睹形容,奎木狼继续道:“参水猿怕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萦如歌呵呵一笑,背着手转过身看向山下,那新打造的虎脸面甲轻轻摇动。他又嗤笑一声,说了句:“那看来,仲西侯也该找上他了。”

奎木狼有些讶异,他不明白为什么仲西侯会找上参水猿,萦如歌喜欢挑弄别人那是偶尔,对这暮知途,他倒没那心思。

萦如歌又补充了句:“参水猿第一次以真身出现在金陵城,便被仲西侯盯上了。可惜,任他仲西侯手眼通天,也不会知道那个人是参水猿。”

奎木狼半懵半懂,也不去纠结,他深吸了口气,道:“小王爷安然回

到金陵,不过······”

这等语气转折,萦如歌最是不耐烦。他“唔”了声,奎木狼也不再隐瞒,将朱一诺被仲西侯麾下风灵王同花少红打伤,闫忽德同泪无声救了朱一诺的事情一五一十毫不隐瞒。

萦如歌沉默,沉默的可怕。

些许时间,哈哈大笑,那笑声好似准备将肺中存气全部倾倒。

萦如歌突然问了一个在奎木狼看来不相干的问题,他问:“泪无声那把剑,你可知晓什么来头?”

奎姆摇头,萦如歌未曾回头看,好似他笃定了奎木狼会摇头。

萦如歌哀叹一声,只听他朗声,音随风传百里,道:“空樽待斟梦何方,蘸酒化墨又何妨?爱恨如歌随云意,萦心何苦风凌霜。”

奎木狼有些不解,他自是知道这四句诗是白云苍狗为萦如歌取名时所念,可,这四句诗同那易水寒的泪无声有何干系。

萦如歌又问:“知途,你自然知道我的名字取自这首诗。那我问你,令狐长空这名字取自哪里?”

奎木狼自然明白令狐长空的由来,听他道:“老剑仙的全名怕世人早已忘了,然令狐剑仙天下闻名,他一身用过十余把剑,羽化前最后一把为长空剑。尊者同老剑仙的对决,实际······”

萦如歌并不隐晦,奎木狼不好继续,听他道:“那把对决,我败得五体投地。他飞升之际留下随身佩剑,既然萦如歌不好仗剑江湖,那不如换个身份,令狐长空,可好?”

“尊者,那你同泪无声?”

“听你先前介绍,怕泪无声手上有一把藏了一甲子的剑,我竟没看出来。”

“泪无声的剑?”

“如歌剑。”

“如歌,剑?”

萦如歌又轻轻摇动了他的虎脸面甲,随后转过身,面向奎木狼。

但见萦如歌慢慢戴上面甲,那变化奇妙,他一头火焰红的长发渐渐化为黑色,原本有些病态白的皮肤也渐渐变得如往常微微古铜色。

好似萦如歌在戴上面甲后才是真的他,奎木狼疑惑了,如果只有戴着面甲的尊者才是所谓正常的他,那他该如何摘下这噩梦般纠缠了他二十四年的“萦如歌”三个字。

“尊者,墨公子。”

萦如歌叹了口气,道:“天下剑宗该入世了,怕是墨茗他,或说,整个墨家,逢难了。”

奎木狼正要继续,萦如歌倒先他开了口,听他疑惑,似在问奎木狼:“知途,若是仲西侯同临城主有了梁子,那墨家,看来他不会帮了。”

“不如就让我······”

“闭嘴!”

其声若雷霆,不容奎木狼再吐出第六个字。奎木狼闻此声,未有不悦,却觉心中起了一股暖意。奎木狼,暮知途,穆知途。

知途,可当真还知途。

“走吧,同我一道去金陵城。”

“仲西侯的境界,怕是过了天劫。”

“他已告诉过我,五重境。”

萦如歌轻蔑一笑,只见他右手手心朝上,只见一团黑紫火焰燃燃。

奎木狼见过萦如歌六种亦或七种不同色泽的火焰,却从未见过这般森森冷冷的火焰。突然听到一阵幼-童笑语,奎木狼本能反应,背后桃木玄武剑出鞘,准备剑斩小鬼。

萦如歌轻吹一声口哨,听他道:“大郎已同我心灵相通,与他知人情,与我通阴阳。”

奎木狼明白了,这个被唤作大郎的鬼魂已经成了萦如歌的鬼侍,而萦如歌则成了大郎的阳仆。二者互为主互为奴,若一方反水,当为天诛。可同样的,这等逆天行为,或比他当年所受,更是要煎熬千百倍。

“现今的本尊,早可不将鸿蒙四五重放在眼中。”

说实话,奎木狼并不相信萦如歌这种没有源头的自信,若说在颜啸发怒前的萦如歌是将历天劫的鸿蒙境,那如他师父,那位观主那样六重境的神仙人物呢?

鸿蒙一道,究竟还存在多少高手,是否有十几甚至二十几的五重境之上的怪物,没人敢打包票。

或者,这世上还存在着那不曾记载的七重境。

历经四次天劫而未飞升,亦或未灰飞烟灭,那于寻常世界,是怎样的存在?

奎木狼突然很好奇一个人,他会是什么境界?他好奇的不是别人,而是,暮寒楼的前代尊者,颜啸。

若是关于颜啸的传说,天下最有名的,自然是他一刀一剑斩鸿蒙邪魔的故事。

可惜,奎木狼从未见过颜啸的刀,也不曾见过他的剑。更是从未从他身上有感受到,哪怕一丝丝的洪荒境以上高手的气息。

突然一阵凤凰长鸣,将奎木狼的思绪拉回,看去,是萦如歌化出了一只燃火凤鸟。萦如歌看着自己,伸出了手,听他道:“知途,去金陵城。”

奎木狼点了点头,他在犹豫,也在等待,他在奇怪,到底自己是暮知途,还是奎木狼。戴上了这块狼牙面甲,他的心开始平静,可他不再是暮知途。可,若是他卸下了这块狼牙面甲,他又会是谁?又,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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