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茗在东宫等候了近一个时辰朱谏男才出现,看他样子,才沐浴完,一边走路一边还用干毛巾擦着头发。
见到了墨茗,所以也不去管那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毛巾随手一丢,自有宫娥收拾。
墨茗煮茶已经到了第三泡,味道正好时候。朱谏男看那主位空着,也就三两步过去坐在了主位。墨茗为他斟茶,七分满,恰到好处。
举起茶杯,温度正好,一饮而尽,也是舒坦。茶汤进口,朱谏男也是眼睛微睁,墨茗煮的,是自己那饼昱城进的老茶么?
不等开口,墨茗眉头微微一皱,空气中有茶香,有朱谏男方才沐浴时候的花草香气,可怎的还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奇怪气味?
这气味有些熟悉,但又不知是什么地方闻过。
朱谏男看墨茗皱眉,也是笑了笑,随后问:“茗弟这是怎么了?才掌剑,就开始心事重重么?”
听到朱谏男提及自己已经掌剑,墨茗不由无奈一笑。他与朱一诺,又有何不同?一个不想当金陵王,一个不想当掌剑人。可命中注定,却是推拖不得。
“殿下玩笑了,墨家百废待兴,自然是有不少忧心事。些许日子不见,殿下可安好?”
殿下?
听到这两个字,这次换成朱谏男皱眉疑惑了。这墨茗今日是以什么身份来金陵城,是易水寒的剑客么?亦或,就是他现在这个墨家掌剑人的身份?
他摆了摆手,扯出一个笑容,道:“医馆那些老家伙总算长了次本事,熬了些滋补汤药,服用后的确人轻松舒服了几分。”
“今日前来,是来同殿下说道一件事。”
朱谏男正要从公道杯中倒茶,听到墨茗的确有事找自己,也是不由停住了动作。
“你我兄弟,有什么话说不得?”
他这句话说得随意,也的确没有客套,可停在墨茗耳中,怎的就多了几分嘲讽同玩笑意味。
既然决定了,既然母亲那也是支持,不曾反对,那该说的,的确也该早早说了才是。
“殿下,就自今日起,墨家子弟,悉数退出易水寒。”
朱谏男本以为墨茗要说的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事,正倒茶,可听清楚自己表弟的话,手微微一抖,茶汤淋了一手。一旁宫娥眼尖,立马碎步过来,弓者腰递上了擦手丝帕。
朱谏男一边擦手,一边故作平静,问:“茗弟,虽说墨家受创不浅,可恢复强胜也不过弹指功夫。墨家子弟能人辈出,有不少还是易水寒里头的顶梁柱,怎就说退就要退了?”
“几番事故,也是明白,寻常修为实在无法护墨家周全,更不提为临城出力了。同母亲商量过,墨家子弟悉数召回墨家,勤修苦练,或十个春秋,临城就会再添一批顶尖高手。如此,不好么?”
话已说死,朱谏男也无法反驳,追本溯源,易水寒里头的确有不少是墨家子弟。粗略一算,半数元祖,不少洪荒,甚至那数量稀少的鸿蒙高手里头,也有一两个还是两三个是墨家的人。
给自己换了个新茶杯,又斟了六七分,抿了一口,继续道:“茗弟,今夜灯会,热闹非凡。你来见我前想来已经去看过小一诺了,本打算今夜领他出去转转,他现在这模样,想下床都是做不到。莫不如,今夜你我兄弟二人去秦淮河喝喝酒,看看花灯如何?”
墨茗眉头微皱,怎也想不到这位世子
殿下竟会约自己去喝酒。随后他仔细打量了对方一方,不由眼睛微睁开。因为对方面色红润,而气息,也太过顺畅。这模样,怎的也不像身子孱弱,半死不死之人。
朱谏男没有看到墨茗那刹那的惊讶,只是自己想到了一件事,不由轻拍自己脑门,尴尬赔笑。
“糊涂啊糊涂,为兄这是忘了,今夜月无之夜,茗弟你该早早启程去寒山寺才对。”
听到寒山寺,墨茗嘴角不由勾起,将杯中茶汤饮尽,随后哀叹一声,表情痛苦。朱谏男自然明白,依旧故作不知,问:“灯会也不是一两日,今夜不行,明天为兄再陪你痛饮一场就是,何必长吁短叹。”
墨茗摆了摆手,语气之中有些哀愁,道:“殿下可真会开玩笑,寒山寺发生了什么事,殿下难道不知么?”
朱谏男举杯,杯子才到嘴边,眼睑微微一动,声音平静,问:“寒山寺出了什么事?”
可随后他眼珠子一转,快速放下茶杯,眼睛圆睁,看着朱谏男。听他语气惊恐疑惑,竟听不出半点虚假。
“莫不是大哥那边出了什么事?”
也不管他现在这模样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对于寒山寺那二位高僧,墨茗实在不想以此为筹码去逼问,亦或要挟什么。只见他表情依旧哀愁,甚而有些痛苦,一边为自己斟茶,一边道:“上月时候二位大师遭人暗手,莫非殿下这边没有收到半点消息么?”
听到这消息,朱谏男愣在了那,好似整个人石化一般,目瞪口呆。随后他愤然站起,好似如此还无法表现出那万分悲痛的情绪,又抓起茶杯用力摔在地砖上,那精巧又价值不菲的茶杯刹那粉碎。
看他呼吸急促,胸口不断起伏,眼睛怒瞪又龇牙咧嘴的样子,墨茗实在想笑,可他忍住了。
听到杯子摔碎的声音,屋外执勤的护卫立马推门进入,可看到只有世子殿下同墨家少主,立马抱拳低首,单膝跪地。
朱谏男依旧气愤模样,他用食指指着那无辜的执勤护卫,厉声道:“去,去把寒山寺那些个狗东西给我带回来,让他们给我讲清楚,寒山寺二位大师被人谋害究竟怎么一回事。这样的高手被害,会悄无声息么?这群废物,如何护住大殿下周全?”
那执勤护卫实在不知如何作答,寒山寺的事情他多少听到过一点。可这件事,不是上个月的事么?世子殿下这又闹的哪一出戏,怎的今天又突然提及?
在金陵城,能在紫禁城当差,还是世子的护卫之一,身份自然也算尊贵。可与自己的主子,还有这位墨家少主相比,自己同地上蚂蚁,也是无差。不敢多言,只是一个“是”字,立马起身,小步后退,出了门去。
今夜金陵灯会,多少人热闹欢喜,可谁又能想到,今夜过后,东阴界又该添上多少含冤亡魂了。可这一切,不是他一个小小护卫能够去评断议论的。
做完了这些,朱谏男又转过身子看向墨茗,关切道:“茗弟,寒山寺去不得,那你今夜该如何?”
墨茗抿嘴微笑,摇了摇头,无奈道:“去,自然是去得。大哥在那,若是得空,寒山寺还是得常去去。至于今夜么,既然殿下开了口,就自该同殿下一道,去秦淮河一醉方休,才是正经事。”
听到这答案,朱谏男眉头不由微微一皱,那样子,看上去好似万分关心。可实际,这屋里的二人都是心知肚明。
就听朱谏男还是那关切不改的语气问道:“身子当真无恙?”
墨茗点了点头,面带微笑,语气平静道:“当真。”
朱谏男也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同样语气平静道:“如此就好,茗弟,为兄想起还有些政务未处理,就先去早早完事,就不会耽误夜里喝酒了。”
墨茗又是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向屋门,道:“殿下请便,这壶茶味道正好,不多喝一泡,实在浪费。”
朱谏男又是一个温和慈爱笑容,随后大步出门离去。
等门被重新关上的刹那,背对大门的墨茗眼神有变,变得犀利凶狠。他握着茶杯的手也是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好在杯子从用料到做工都是一等一的上品,这才没被墨茗轻易捏碎。可纵然没有碎裂,那杯子也已经隐隐发出了“咯咯”声。
墨茗放下杯子的刹那,一个人影闪动,一个一身黑衣约摸四十年纪的黑衣人在他左侧单膝跪地。
墨茗没有看他,将那个差点被他捏碎的杯子随手丢在了茶桌上,又拨正了一个茶杯,倒上满满一杯茶,一口喝干。突然墨茗不自主笑出了声,他觉得有趣,不曾想到,时至今日,他墨茗还有想同朱谏男索取的东西。
这茶,味道的确不错。原本只是随意翻找倒腾,看到松木盒子觉得精致,打开闻到那有些药味又带清香,觉得是饼好茶。第一泡味道不错,第二泡味有了回甘,第三泡更是令他开始有些迷恋了。
“可是易水寒的人去的寒山寺?”
墨茗又拨正了一个杯子,将茶倒至七分满。他这问题,自然是在问跪在身侧那人。想来朱谏男如何也不曾料想,就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他朱家王府,竟还有人胆敢做监视窃密的行当。
更不会想到,这人,还是墨家的人。
黑衣中年人摇了摇头,随后轻声道:“除了三个月前那次,易水寒再不曾派人去过寒山寺。”
虽料想到不会是易水寒的去的寒山寺,可听到黑衣中年人的回答,墨茗眉头微皱。三个月前?三个月前的月无之夜自己就是在寒山寺度过,还记得那天夜里本该同以往一般,闻檀香听佛语。可不知为何,那夜自己心神不宁,甚至有些暴躁,杀戮之心也尤为之重。
“先坐,这茶不错,人间极品。你也好,我也罢,想喝到,也得看福分深浅。可知道易水寒的人去寒山寺,为的是什么?”
黑衣中年人既然能被委派做这些事情,自然是心思缜密之人,对于这位新家主所问的,也是专门暗中调查过。知道这位新家主秉性善良,待人不分贵贱,也是起身坐到了墨茗左侧那个位子。
他正要开口,眼睛却朝向了屋门方向。墨茗则摆了摆手,将那杯斟好的茶推到黑衣中年面前,随后道:“无须担心,朱谏男走了,那些护卫也早早撤去。这屋子周遭三百步内,除了你我,没有别人。”
黑衣中年人毕竟出自墨家,即便是武夫大老粗,多少也沾染了些文人墨客的习性。只是闻着茶香,也是沁人心脾,更是不自觉得唾液分泌,咽了口口水。举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眼睛发光,好似发现至宝。
墨茗不由苦笑,随后玩笑道:“关叔,你这样子,说你是大宗师修为的剑客,怕人家都以为我打趣他呢。”
这被喊作关叔的中年人好似不曾听到墨茗的调侃,只是催促道:“家主,快,快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