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被我和张世平按在地上的小人,
今天,把我也按在地下了。
打手们似乎很听他的话,他不说话,打手们都不动。
冯凯也许真的被我吓住,但他没有妥协“武忠,你得明白一点,至少你现在在我手里。”
“那又怎么样?你想干什么?再打我一顿?来啊?”
冯凯猛的抬脚踢在了我的腹部。
通。
我通的缩死了身子,“冯凯,你也就这两下子了。”
他哼了一声“武忠,我是不敢杀你,可我,敢杀她啊。”
他回头望着杜雅娟,“你说,重庆消失了一个舞女,谁会关心?军部会查吗?警察会管吗?”
冯凯走到了杜雅娟身旁,望着地上的杜雅娟“你知道一条人命才多少钱吗?两千块钱,我可以买十条命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不还钱。”
杜雅娟望着我,我已无能为力。
她没有哭,但我知道她心里有多痛。
“我还。”
是的,冯凯是有能力置她死地的,这里是重庆,现在,是战时。
冯凯问“什么时候还?”
“我现在有一百块,我慢慢还,挣多少还多少。”
冯凯抬手一巴掌抽在杜雅娟脸上。
啪。
“贱货,钱,一毛钱也别想少,一个星期还一次,还不回来,老子就收拾你一次。”
我心里很悲伤,这世上的人啊,太恶心了。
“冯凯啊,你特么也算男人,谁骗了你,你找谁去。”
“老子用不着你教。”
她对着杜雅娟继续说“不要指望他能护着你,老子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你。”
他对着他的打手挥手。
“走。”
一群人开门而出,我对着冯凯最后说了一句“你真特么是个小人啊。”
屋子里,已经被砸的乱七八糟,我看到旁边有一个矮柜子,柜子上铺着铺盖,已经被翻乱。
杜雅娟真的为我准备了床铺。
我试着想站起来,但肋骨太疼,我又跌倒在木地板上,我对着杜雅娟笑“不好意思啊,没帮上忙。”
她缓缓收拾身上的衣服,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
我看到她腿上还有血,我心里就恨,不是恨冯凯,是恨自己没用,我只是个土霸王,在山西,我有兄弟,我什么也不怕,可在这里,我什么也没有,我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她过来,拉住我的胳膊,“你已经帮了我,没有你,冯凯不会被吓走,你知道吗,我刚才看见他手都吓的抖了。”
我把手搂在她肩膀上,靠着她站了起来。
“呵呵,我就说他是个小人,太没胆子,哎,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个当副局长的爹啊,真特么丢人啊。”
她想把我扶到床上,我说“就在柜子上吧,挺好的。”
她点头,把我扶在柜子上,柜子很低,和床差不多高,她把铺盖整理好,我躺上去。
她说“你头上破了。”
我摸了一下,只是个小伤口“没事,小意思,战场上打了半年也没死。”
我摸了摸身上的骨头,确定没有断“还好,骨头都好,这个冯凯,打人都不敢下死手,我没事儿,你不用管了,你自己的伤要不要帮忙?”
她摇头“不用,我可以。”
我的腹部疼的厉害,胳膊和腿也疼,那些人穿的都是皮鞋,所以全是淤青和肿。
暂时没有力气起来,我只能躺着看她。
她将暖瓶里的热水倒出头,兑上冷水,脱了衣服,慢慢擦脸,然后脱下了衣服,把身上都擦干净,下面在流血,她苦笑一声“赶上今天来事。”
我问“他们,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他们只是动手打我。”
“呵呵。”我安慰她“人这辈子,不可能总占便宜,吃点亏也是免不了的。”
她完全光着身子在我面前,毫不避讳,也许她把我当成了女人,也许,她是舞女,早已不在乎这个。
“可我这辈子,为什么总在吃亏?”
我一愣,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并不了解她,也许她有苦难的曾经吧。
她擦完身体,又倒上水,换了块毛巾,给我擦脸上的血和鞋印。
她很温柔,又很洒脱,有一种风尘女人的美丽。
她轻轻的擦着,我问她“你已准备还他钱?”
她说“我已经答应了。”
我问“你多久能还完?”
她说“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总是要还完的,我已经还了很多的债了,多还点也没什么。”
她说话的语气并不伤感,但话里的字,却太悲伤。
我说“我可以借你一些,但是,也不会太多,我也没有多少钱。”
她问我“帮我打架,还帮我还钱,你是我的谁?”
我苦笑“我可以算是你的朋友吗?”
她微笑,“你当然是我的朋友,但朋友,不能连累朋友,你帮我打架,我已经很感谢,钱,我自己来还。”
我说“话不是这样说,朋友相助,力所能及,怎能不管?”
她问“你是不是很犟?”
我就笑“是不是我这样的人很多?”
“的确很多。”
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就问她“你这里租一个月多少钱?”
她愣了一下“你想长住这里吗?”
“不行吗?这里可以看长江,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她想了想说“这里的房租大概一个月三块银元。法币的话,就不知道多少了,法币太不值钱了。”
我就说“行吧,你先租给我三年,明天给你钱。”
她忽然拍手就打了一下我的肩膀“那个钱,已经可以把这里买下了。”
“我不买,买了岂不是不能和你一起住?这里是因为有你才值。”
她笑了笑,问我“你夫人有没有说你是个坏蛋?”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真的坏。你要是和我住三年,那我还怎么嫁人?”
我就得意的笑“嫁不了最好,让你一辈子单身。”
她看着我的军装满是鞋印子,说“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了,你这样,怎么穿出去啊。”
我看着她,她的确很贴心“不要了,你都这样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再说。”
她不管我,直接给我解开了扣子“快点,我平时可没这么好心。”
我疼的没有力气反抗,由她脱了我的军装。
然后我躺着,看着一个女人给我洗衣服。
我就想起凌美子,那个傻傻的姑娘总是那么贴心,那么温柔,我想着,等到凌美子嫁给我以后,给我洗衣服的情景,心里忽然就开心了。
我就那么躺着,渐渐入睡。
早上六点,我睁开了眼睛,我已经习惯六点就醒。
我看着杜雅娟躺在床上睡的正香,而且好像没有穿着衣服,我便悄悄的走过去,做贼心虚的伸出手,把被子拉起来,给她盖好。
她睡的很香,样子很可爱。
我走到阳台上,今天雾很浓,江上有船的影子,对面的南山若影若现。
我看到茶几上她昨天为我泡的茶,已经放了一夜,我还是倒出来喝了一杯,茶虽凉,心却暖。
望着重庆,我忽然感觉已不再陌生。
部长办公室。
徐永昌看着我,声音很严厉“又惹事了?”
我如实相告,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是我的伯父,也是我的长官。
“没有,昨天碰到冯凯,被打了,他人多,我没打过。”
砰。
徐永昌猛拍桌子。
“你个没出息的,去,给我打回去。”
我震惊的望着我的部长,我以为他会斥责我几句,但我绝没有想到,他连事情的经过都不问,直接让我打回去。
我不太相信的问“部长,真打回去啊?”
砰。
徐永昌又拍桌子,我吓的哆嗦。
“你代表的,不是你,明白吗?这辈子我徐永昌没这么丢人过,不要让我说第二次,滚。”
我特么被骂的热血上涌,一个敬礼,摔门而去。
特么的,军令部的上将部长发令,我还怕个什么?
郝兵匆匆追过来,拉住我“武忠,分寸,分寸明白吗?打回去归打回去,一定注意分寸,不要给部长惹事,还有,不要叫军令部的人,去外面找点人。”
我问“去哪儿找人?”
“自己找,人还得我给你找啊?”
我点头“行,你们就等着看报纸吧。”
“你注意分寸,还特么报纸呢,不能声张。”
“别拉我,走了。”
我当然不想给徐永昌惹事,因为我现在和他还不熟,我是凭着父亲的面子才能待在这里,但徐永昌发了话,就必须打回去。
可是,找谁呢?
整个重庆我只认识周小青李公朴他们,我找不到帮手。
我忽然想起来山西办事处,我直接就找了过去。
山西办事处也是刚到重庆,一处很小的院子,门口挂着山西省中央联络办事处,我瞬间找到了底气,山西两个字,就是我的底气。
我一进门,有个年轻人问我“你好,上校,你找谁?”
“你们负责人是谁?”
“哦,我们负责人是秦浩秦处长。”
“带我去。”
“您是?”
“二战区196师一团团长武忠。”
那个年轻人带着我到了正对面的大堂里,敲了敲内屋的门“秦处长,一位叫武忠的上校找您。”
秦处长是个胖子,非常胖的胖子,肚子完全就是个水桶,他迎出来,向我伸手“哎呀,武上校,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多日了。”
他个子不高,全是肉,至少在二百三四十斤的状态。
我都握不住他的手。
“秦处长,别的先不说,你这儿有能打架的人吗?哥们儿要去干一架。”
秦处长小眼睛一瞪“什么事情?要去打一架?”
“回来再说,就说有没有山西的后生。”
“有,是有,但是,让他们出去打架,这有些不太好吧?”
我心里着急,就对他说“你直接给梁化之拍电报,告诉他,武忠要借人打架,赶紧的,急着报仇,一分钟也不能等。”
“好,我马上给梁化之打电报。”
秦处长走了出去,我就在原地等,冯凯啊,今天不把仇报了,我都不能算条后生。
一根烟刚抽完,秦处长就回来了,回电是四个字,“这还用问?”
秦处长绝对忠实的执行梁化之的命令。
“武上校,要多少人?”
“你有多少人?”
“自己人能有二十个,要是喊人,三五百的,总是可以的。”
这秦处长看来的确有点能耐,能叫的动三五百人的,当然不简单。
“不用,十个,十个就行。”
“好,给你挑十个最能打的。”
这就是我的山西政府,立刻十个膀大腰圆的后生聚集在了院子里,我大手一挥“走。”
我带着十个人直扑听风楼,听风楼白天不营业,我敲了门,有门卫出来。
“长官,什么事?”
“有没有认识冯凯的,叫出来。”
“长官,这里现在就我一个,我不认识冯凯啊。”
我带人就走,去找杜雅娟。
杜雅娟还在屋子里睡觉,我一个人进去,她穿着睡衣给我开门。
“冯凯家在哪儿知道不?”
“大概知道,去了那里找人打听就行,警察局长家,应该好找。”
“行,我去找他。”
“等等。”她唤了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我看着杜雅娟换了衣服,让后拿上了一百多块银元。
我问“你真的要还?”
她很认真的点头“答应下了,当然要还。”
我想了想,还是对她说“我,也许可以帮你摆平。”
“呵呵,我凭什么领你这样的人情?走吧。”
一出门,看到十个后生,杜雅娟也愣了一下,没说什么,我们奔着冯凯家找去。
冯凯家的确好找,就在重庆警察局旁边二十米的一处楼房内。
警察局门口有警察执勤,我站在下面敲响了门。
怕吗?
怕个屁啊,你有兄弟站在身后,你还怕,那你就真不是条后生了。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的女人“你好,你找谁?”
“方蓝在吗?”
“在的,稍等。”
片刻后,冯凯走出来,一看到我,吓的明显晃了一下“你,你要干什么?”
我还没说话,杜雅娟就把钱递了过去“还你钱,一百二十块,剩下的我慢慢还。”
冯凯颤抖着接过钱“行,行,好。”
他没想到我敢带着人直接找上门,所以他害怕,哪怕这里他家,哪怕隔壁就是警察局,但他还是害怕。
我看着杜雅娟把钱给他,但我不能阻止,这不是我的事情,我可以劝,却不能拦。
一百二十块,已经是非常大的数目,普通兵一个月的军饷只有五块,城里面的工资当然高一些,舞女的工资可能还要再高一点点,但这也是杜雅娟一年的积蓄了。
冯凯想回去,我拉住了他的衣服。
“咱俩的事情,还没完呢。”
“什,什么事,你说?”
我笑了一下“昨天你们打了我多少下?打一下,十块钱的医药费,不多吧?你自己算吧,该给多少。”
冯凯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没有人发现门口有动静。
他问“武忠,你想要多少?”
“两千。”
冯凯瞪大眼睛“不可能,想都不要想。不服气,你打我。”
我直接抬手一巴掌摔在他脸上。
啪。
打的脆响,他的脸上立刻一道手印。
“怎么?你还以为我不敢打你?来,今天你叫人,我特么看看你能叫过来多少人?”
“武忠,我爸是警察局长,你别太狂了,小心我抓了你。”
呵呵,我笑了下。
啪。
又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医药费,不给,今天打死你。”
杜雅娟上来拉了我一下,用关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没事儿,男人办事儿,你站边儿上去。”
她很听话的走开。
屋子里突然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和刚才那个女人,中年男人看我拎着冯凯的衣服,问“你是谁?做什么?”
我松开冯凯,望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显然比冯凯霸气了很多。我问“你是谁?”
“我是冯凯的哥哥,冯涛。”
“我是冯凯的仇人,武忠。”我毫不示弱,顶了一句。
冯涛皱着眉头“你是哪个部门的?”
“哪个部门又如何?我是来寻仇,你想拦着,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冯凯突然站到了我面前“别,别,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就行,不要惊动我家里人。”
我讥讽的笑“冯凯啊,你不就是凭着你家里的人耀武扬威吗?怎么?今天不敢跟你家里人说了?”
冯凯拉着我的胳膊“咱们的事情,咱们解决行不行?不要牵扯其他人。”
我不知道他和他哥哥关系怎么样,但他已经这样说,我也不能硬和他哥顶着。
冯涛听到冯凯的话,哼了一声,却还是说“凯,我站你背后,有什么事情,不要怕。”
“好,好,我自己跟他说。”
我冷笑着看了一眼冯涛,和冯凯走到了旁边。
他直接对我说“五百,最多赔你五百,你今天打死我,我也只赔这么多,那钱,是我的命,就是闹到警察局,我也只赔这么多。”
他说的很坚决,这钱,对他当然重要,两千块钱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够一辈子花了。
我摇头“一千,少一分,我就让你哥看着你趴在地上。”
他脸色一变,咬牙道“行,就一千。我可以走了吧?”
我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