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想的很周全。
这孩子既然不肯回侯府,住皇宫那必定是于理不合的。
不如来尚书府住几日。
他的府中最是讲规矩,他的儿女孙儿孙女一个个见了他,都极其规矩。
是全京最规矩的人家。
他非得好好给她将性子掰回来。
陛下只要看不到,就不会心疼,私下里吃些苦头总能改回来的。
傅九霄眉头狠狠一压,吏部尚书府上是出了名的规矩严,穗穗过去岂不是要吃大亏?
皇帝正要拒绝。
便感觉到有一双小手拉了拉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一低头,便见小姑娘满脸兴奋。
“我问一下啊,你在府中可还有爹娘双亲?”她看着吏部尚书。
周大人不解的看向她:“微臣今年六十,爹娘早已仙逝。如今府中,我便是老太爷。”
“哦,你没长辈了啊。那……若你还有长辈该如何?听说你还有师父,你待师父该如何?”穗穗暗戳戳的问道。
周大人立马严肃:“天地君亲师,师父如父亲,自然该以长辈恭敬。”
“你只有个师父了?”
周大人凝眉想了想:“如今在世的长辈,只剩师父与小师叔。”陛下乃是天子,是君,排在最前头,那就不说了。
“我要去他家。”穗穗手一指,满脸欢喜。
周大人心中冷笑,看我回去不好好治你这一身的臭毛病!!
傅九霄沉吟片刻,深深的看了眼吏部尚书,微点了下头。
半个时辰后。
吏部尚书走在前头,穗穗小小一人甩着腿跟在他后头。
“回去告诉夫人,便说我将言姑娘请来府中小住几日,让她将锦霓的院子收拾收拾。”锦霓是她的大孙女。
“再将府中的教养嬷嬷请过去。”
周大人不苟言笑,府中规矩严,下人二话不说便转头回了尚书府。
宫门外候着不少打听消息的奴仆。
此刻见着周大人竟是将言穗穗带回了府,纷纷乐开了花。
“这下这小妮子要吃大亏了!!明儿个怕是要哭着来上学。”
“尚书府规矩重的让人喘不过气,连我家主子去了都受不住。这丫头定是完蛋了。”
“看来尚书大人打算亲自教养她。”
承恩侯府新寻回来的女儿没教养,此事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
承恩侯府更是怒火中烧。
“娇娇辛辛苦苦替她求来的书院,她进去第一日便打人,还打了满朝文武的子嗣。她是嫌承恩侯府的爵位不会掉吗?”
“这孽障,都是言家的孽啊。”
“竟然还劳烦的娇娇过去认错,拖累娇娇也就罢了,还当众让娇娇难堪。”
“我就知道,那是个贪心的孽障。在外面养的性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可陛下,抛下国家大事,亲自过去给她开家长会了啊。”三夫人弱弱的说道。
侯府一静。
是啊。
之前还能骗骗自己。
可现在……
皇帝亲自都去给她开家长会了。
老夫人面色沉沉的坐在首位:“刘氏,你把去了秀山县的一切都一件一件说来听听,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刘嬷嬷猛地跪倒在地。
“老夫人明鉴,奴婢……”
刘嬷嬷满脸死灰,她哪里看到什么啊,她知道侯府不重视这个姑娘,压根就没在秀山镇。
“奴婢并未守在秀山……”
哐当一声,果然,老夫人手中的茶盏直接砸在了她脑门上。
“你在那守了几个月,连她为何与皇帝相识都不知道!!”老夫人只觉此事渐渐失控,却又有种无能为力的恐慌。
李氏眼睛都哭的红肿。
可下午知晓穗穗被全班为难,她也并未过去。
有爱,但不多。
更爱自己。
她知道自己若是过去,必定会被所有人为难针对。
她的娇娇给她挣足了脸面,今儿势必会被言穗穗整个丢出去。
若不过去,穗穗只是个孩子,被骂几句受点委屈,并不会有什么别的影响。
“侯府脸面都让她丢尽了。”
“娇娇回来眼睛都哭红了,你还不去瞧瞧。”老夫人直咬牙。
“下个月还有召神仪式,别误了娇娇的大事儿。”
李氏这才急忙去了后院。
老夫人身后的嬷嬷却是 敛了敛眉:“老夫人,她被带去尚书府也好。吃些苦头回来,才知侯府的好。”
只是侯府的名声,到底被她败坏了。
“再说,丢的也不是侯府的脸面。她从小就不是在侯府长大的。”
老夫人面色好看几分。
“只是不知……陛下到底有多看重她?”老夫人越发不悦,先皇疼宠娇娇,可新帝对娇娇并无半分热络。
反倒是对她们抛弃的弃女,视若珍宝,这让她们怎么甘心?
“老夫人,马上就是召神仪式。这天下,只有娇娇姑娘能召来神明,陛下……他不傻。”所有帝王,都希望自己是上天选中的君主。
老夫人提起言娇娇,眉宇就含了一丝笑意:“娇娇啊,这次不知又要召唤什么神明。”
娇娇她,是侯府的骄傲。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有损侯府的未来。
几乎所有人,都判定言穗穗在尚书府要接受惨无人道的改变。
周尚书在上马车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甚至……
都已经让府中做好了要惩戒她的准备。
可……
从上马车开始,一切就变了。
尚书府门前,众人左等右等,直到都过了时辰,马车也还未回来。
“奇怪,这天色已晚,老太爷素来是个守时之人,今儿怎么还未回来?”
“对了,等会谁都不许对那言姑娘有所优待。老太爷既然要教她学规矩,必定对她极其严厉。”
“哭了不许哄,不许闹性子,让她学会礼仪尊卑。”
尚书府所有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
进退有度,坐卧行,乃至于微笑都是恰到好处,规矩之家名不虚传。
许氏站在门前嘱咐。
她是周尚书的长媳,素来是她在打点府中一切。
“来了来了……老太爷马车回来了。”下人低声回道。
众人站在大门前。
看着马车临近。
周尚书面无表情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下了马车,连衣角都沾着油,上面还印着可疑的小手丫痕迹。
周尚书面无表情,微微丧着脸。
他完了。
教什么规矩。
他请了尊大佛回家。
众人一愣。
老太爷最是重规矩和形象,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今儿这是??
遇着匪徒了?
还未上前行礼,就听得一道奶声奶气的喊道:“重光啊,抱……”
长得圆圆润润的小奶娃,左手羊肉串,右手糖葫芦,脸上又是糖又是油,此刻朝着周尚书张开了手。
重光,尚书大人名讳。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与陆老能直呼其名。
此刻,她喊得那叫一个清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