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转瞬即逝,眨眼间便已是七天之后了。
这天,陈长平告别妻子和叔祖之后,便一路前行,来到了家族议事大厅。
“什么?不要脱离家族?”
“五爷爷没听错,这确实是孙儿的意愿!”
说着,陈长平解下腰间的储物袋,将其放到桌上,推了过去。
“之前,孙儿大约算过,家族培育孙儿大约花费了八千灵石,这里是两万四,孙儿现在三倍赔偿,还请五爷爷成全!”
说完后,陈长平紧紧的盯着五爷爷,他的眼神中既有无畏的坦然,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小心翼翼。
他生怕自己提出要求后,老爷子觉得太过分了,直接不同意,最后双方纠缠,弄得不可开交;再或者是老爷子大发火气,将他臭骂一顿,然后扭头就走。
然而,族长陈万舟的反应却彻底出乎了陈长平的意料。
只见陈万舟看着递过去的储物袋先是一愣,随后嘴角带着轻笑的摇了摇头。好半晌后,他又长须了一口气。
“你果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感慨完,族长大人又接着道:
“你知道吗?你爹临终前,也来找过我,说让我放你一马,让我将你逐出家族。从此以后,咱们两不相干。
如今,你居然和他有了同样的想法。
哎只能说,果然不愧是父子啊!”
“我爹他曾经说起过?让我脱离家族?”
“对,他确实说过!就在故去之前那几天。”
“真的?”
陈长平难以置信。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在简家叔祖的劝慰下割舍掉了对家族的那份不舍,那份愧疚心里,他没想到自己的爹爹竟然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而且还已经征得了家族的同意。
只能说,果真不愧是他陈长平自小就最为崇拜的人啊!
临到故头,还这么为儿子打算。
想着想着,陈长平心中的内疚突然又多了一分。
爹爹临死前还在为自己谋划打算,而自己呢,却早就想着保全自身,想要全身而退。难怪别人都说虎父犬子,虎父犬子,自己两人这情况还真是符合啊!
一时间,陈长平心中百感交集。
对父亲的愧疚,对家族的愧疚,对族人的不舍,还有对未来命运的迷茫,都交织在了一起,直让泪水彻底弥漫了他的眼睛,模湖了他的视线。
正想着,却见族长陈万舟从怀中掏出来一盏玉灯,一盏泛着柔和光芒的玉质莲花灯。
“灵石呢,我就收下了!这魂灯,你也收好!从此以后呢,你和我莲湖岛陈氏两不相欠!也两不相干!”
陈长平闻言,看着那递过来的魂灯,怔怔出神。
照理来说,拿到这朝思暮想的魂灯的第一时间,他就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但是在魂灯递过来的那一瞬间,感受着那股血脉相连的感觉,陈长平却又突然感觉自己心里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
而且与此同时,也有一股莫名的悲伤填满了他的整个心田。
霎时间,陈长平竟对自己之前那般坚定不移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自己,真的做好了要脱离家族的准备了吗?
陈长平默默地问自己。
接过这盏魂灯之后,自己可就再也和着莲湖岛没有半点关系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自己的家乡,自己出生的地方,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自己曾经努力过的地方。更关键的是,这里可还有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叔叔婶婶,姑姑姑父,有着自己的长辈,有着自己的祖宗。
自己,真的要丢下这一切吗?
想到自己即将没有过去,没有牵挂,甚至除了妻子之外,自己再和这世间没有半分联系,即将成为一个孤家寡人,陈长平心中就升起一抹难言的恐惧。
自己,真的做好了准备了吗?
也真的做对了吗?
再也不后悔?
一时之间,陈长平迷茫了!
他泪眼婆娑,迟疑不定。
不过他的五爷爷陈万舟却没给他太多的世间。
“收着吧!既然做好了决定,就不要后悔,这你爹应该教过你才是!”
“五爷爷!我……”
陈万舟抬了抬手,刚想接过,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抬不起胳膊。
见他如此,陈万舟立即冷哼一声,呵斥道:
“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算什么本事!就这,你还能成为一府之卫的队长,你怕是走后门了吧?”
此话一出,陈长平立即就想反驳。
不过反驳的话语刚刚准备吐到嘴边,他却又突然想明白了,自家五爷爷这是在激自己。
虽然明白,但陈长平还是闭目片刻后,把心一横,将魂灯一把接了过去。
他知道,当他说出自己想法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这家族,不退也得退!
更何况,妻子和叔祖那边,他也早就说好了。如今再反悔,怕是也迟了!
想罢,陈长平站起身来,躬身一礼,哽咽道:“多谢五爷爷成全!”
“不用谢!陈队长!还有记好了,我也不是你的五爷爷,陈队长叫我陈氏族长即可!”
说完,陈万舟不再理会那个跟自己脱离了关系的逆孙,端起桌上的茶水便送到了嘴边。
而他的这番决绝话语,却让逆孙陈长平刚刚站直的身体勐然一颤。下一刻,陈长平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啪啦啦的往地上掉。
许久许久,逆孙陈长平才再次缓缓弯腰,“见过……陈……陈族长!”
“嗯!陈队长没事的话,就收拾东西尽快离开吧!这里是我们我莲湖岛陈氏的私人领地,不欢迎外人!还望陈队长见谅!”
此话一出,陈长平刚刚平复的心里顿时又被狠狠的扎了一针。
他没想到,自己这位五爷爷居然如此决绝,一点时间也不给他留下。
不过没办法,这脱离家族本身就是他陈长平的心愿,也是他最好的选择,他别无他法!
只是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脱离家族的这一刻会这么的痛苦,这么的难受。
当年,他被匪徒袭击,半个身子都差不多毁了,也及不上这个痛楚的万分之一。
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都是自己作的!自己造下的孽!自己确实也应该承受!
更何况,如今木已成舟,想要反悔怕是已经晚了!
想罢,陈长平再次郑重的朝着五爷爷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那晚辈这就告辞!”
不过刚刚走出大厅,陈长平却又突然回身望了一眼,见五爷爷还在专心致志的品茶,似乎没有关注自己,他又突然双膝跪地,匍匐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五爷爷!孙儿拜别!祝愿您以后道途昌盛,长生久视!”
说完,陈长平起身转头就走,只留下几行热泪,洒在半空中。诉说着他那难以言明的感情。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刚走出院子,刚刚迈出院子的大门,还在品茶的陈万舟突然放下茶杯,转头看向了那已经再无半点人影的院门。
泪水肆意。
“长平,五爷爷也祝愿你道途昌盛,荣登真人!”
身为一族之长,他哪怕再舍不得对方,再不忍心,也必须这样做。
不然哪能服众?哪能继续保持家族团结一致?哪能将家族延续下去?
这是他作为族长所必然承担的!
而就在这时,只见白发苍苍的陈存诚也突然从大厅后门走出。
“他走了?”
“走了!应该去老五那边了!”
陈万舟没感觉到意外。毕竟将族人逐出家族这种大事,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老五?哎,老五当年可宝贵他这位四侄子了,结果却弄出了这种事情。哎!”
陈存诚摇头叹息不已。
老五陈古廷当年将自己父母留下来的遗产,还有他自己攒了多年的贡献点全部拿出来,给这位侄子买了筑基丹,结果谁能想到,这混账小子筑基失败后就直接跑了,离家出走了。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中间这么多年,三十多年,对方是一封信一个讯息都没有回来过,可想而知老五心中有多么难受,多么失望了。
哎,难搞啊!
就在两人感慨万千的时候,另一边,陈长平果然也来到了五叔陈古廷的家门前。
进屋后,叔侄两人没有多言,先是喝了点小酒,最后才借着酒劲,回忆了起来往昔。
直到后来,看情况差不多了,陈长平这才说起了自己的来由。
说着,他也将一个玉瓶推了过去。
一瞬间,刚刚还乐呵的陈古延顿时面沉如水。
“东西留下,滚吧!”
说着,陈古延便拿起桌上的阵法纪要,继续观看起来。
“五叔……”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陈古延狠狠一瞪眼,直让侄子陈长平有苦难言。
哗啦!
书本翻页的声音响起。
陈长平糯糯了好一会儿,见五叔还是不理自己,只能起身告辞。
“五叔,那孩儿这就去了!还望五叔保重身体,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他又直接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而后起身告辞。
只不过他还没走出院门,耳边便传来一阵若有所指的骂声:“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小畜生!也不知道老七夫妻两造了什么孽,才能培养出来这么一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哎!难啊!”
陈长平闻言,回身一看,却见五叔还是将目光集中在了手中的书本上,根本没有看他。
他握紧了拳头,努了努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而是也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朝院外走去。
等他彻底走出院子,刚刚还认真看书的陈古延顿时不再装模作样,而是看着门口叹息道:“老七啊老七,你当了那么这么多年的老师,教了那么多学生,怎么就唯独没把自己的孩子教好呢?”
皱了皱眉,沉思了片刻后,他又望着祠堂的方向承诺道:“长惠的事情你们放心,我们会照顾好的!至于长平,有着府尊,有着那位简家小姐,他应该也不会有事的!”
另一边,陈长平出了五叔的院子之后,他又继续去了其余叔叔伯伯、哥哥妹妹家里,和他们一一道别。
九叔陈古勋,十一叔陈古喆……
大嫂徐文慧,三哥陈长皓,六弟陈长文,七弟陈长宽,九妹陈长歌……
这天傍晚,他才又回到家中,看到了早已等候在大厅中的妹妹陈长惠。
顿时,他吞吞吐吐的开口道:
“长惠,哥我……”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见妹妹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要走了?”
陈长平闻言,直接默然。
和其他人不同,眼前这位可是他的亲妹妹。
如今,父母两人都不在,他要是再这么一走,家里可就剩下妹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如此场景,着实让陈长平有些不好受。
在妹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这个做哥哥的却扬长而去,而且很可能是一去不复返。
说实话,这听不负责的。而他,也确实不是一个好哥哥。他也从来没有尽到过哥哥的责任。
就在陈长平心中愁绪万千之际,却见妹妹陈长惠叹息一声:
“走吧!走了也好!
说实话,在当初把你叫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这样的心理预期。
你能回来一趟,见爹娘最后一面,说实话,我这个做妹妹的很开心!
不过你也知道,咱们已经分开三十多年了。
当年,我还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对于你,我除了那个亲哥哥的符号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印象。你回来之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
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哥,你以后呢,好好对我嫂子。我看得出她是一个好姑娘,也对你很好,你可别再负她。”
“这是肯定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哪怕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为爹娘除了你这个不孝子!”
“长惠放心,哥给你保证,绝对说到做到。”
对于妹妹的威胁,陈长平直接握起拳头放在额头,哽咽着发起了誓言。
然而对此,陈长惠却撇了撇嘴,一点也没信。
“你还是做到了再说吧!”
陈长平继续默然。
他可有着前车之鉴呢,妹妹不信,也理所当然!
不过话说到此处,兄妹两人却都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许久,陈长平才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玉瓶,递给妹妹。
“长惠,这是你嫂子给你准备的。你如今也练气圆满了,等将来领悟……”
不过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妹妹陈长惠所打断。
“不用了!爹娘临终前,已经将所有贡献点托付给了九叔,说等我领悟领悟精气神合一之后就给我订购筑基丹,我不需要这个了!
对了,当时你不在,爹娘就没给你留,还望你不要怨恨爹娘。”
“不会,怎么会呢!我这离家出走这么多年,爹娘还能让我回来已经很好了!”
陈长平摇了摇头。
家族都当自己是个死人了,哪还能让自己继承爹娘的贡献点,这想都别想。
更何况,就算是可以,他陈长平真的好意思接受?不怕别人戳嵴梁骨?
这根本就不可能。
再则,他陈长平也没那个脸面去接受。
爹娘老年他直接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照顾一丁点,现在分遗产的时候他又冒出来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事就算是爹娘愿意,家族也不会愿意,族里的每一位族人也不可能会同意的。
说来话长,其实这些念头只是短短那么一瞬便从陈长平脑海中一闪而过。
看着不在意筑基丹的妹妹,他又将其往对方那么推了推。
“拿着吧!一枚筑基丹根本不管事。你哥我当年和你一样,也是自信非凡,结果第一次也没成功。多来一次机会,你成功的几率才能更大!”
谁知对此,陈长惠却丝毫不为所动。
“不用了!我相信我自己可以挣取到自己所需的筑基资源的。
你的话,我怕用了之后会永远亏心,所以还是不用了!你留着给侄子侄女用吧!”
“那……”
见妹妹说怕用了自己的东西会心生亏钱心,陈长平心中就一阵难受。
他不就是脱离家族了吗,怎么就不能给自己妹妹东西了?
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不过他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便不再纠缠。
随后,兄妹两又闲聊了一阵,便各自回房。
第二天,旭日刚刚升起。
莲湖岛的大半族人便齐聚西海岸。
海岸的沙滩上,陈长平一身白衣,身边跟着妻子简灵玉,还有七叔祖简道兴。
“各位族人,近日来长平多有叨扰,还望看在家父家母的份上,不要在意。长平在此拜谢了!”
说完,他朝着前来送别的族人们深深鞠了一躬。
简灵玉见此,也紧随其后。
“各位如有时间来我燕雀群岛,还请速速联系我二人,我们夫妻定然叫诸位玩的尽兴,玩的开心!”
“陈族长,姜掌事,如有再见之期,老夫一定要让诸位好好见识见识老夫的珍藏。到时候,咱们可要好好探讨探讨,什么才是真正的炼丹之道。”
简道兴也抱拳行礼。
这些日子,由于被限制了行踪,不能四处查探,所以他便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炼丹技艺上。
从陈万舟和姜天莹身上,他也学到了很多很多。
所以要说最不舍的,很可能就要数他这个沉迷丹道的糟老头子了。
不过此时此时探亲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也着实没理由继续留在这莲湖岛了,所以只能告辞离开。
对此,陈万舟等人却也没再多说什么,驱散了迷雾后,便送几人出了莲湖岛。
不过刚出岛屿,刚刚还一脸不舍的简道兴立马变了脸色。
他脸色沉凝的回身看了一眼那重新被迷雾遮掩的岛屿,心中遗憾不已。
来了这么长时间,他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陈家确实有秘密,而且还是大秘密,但是这秘密到底是什么,有多大,他却一无所知。
有心想试探一阵吧,他又扭头朝北方的紫云岛看了一眼,随后却又摇了摇头。
虚家的金丹真人在这里担任府尊,他可不敢有丝毫的妄动。
不然人家直接拿了他,他那位同样担任府尊的侄子都无话可说。
毕竟犯了规矩的是他,他受到相应的惩罚也理所当然。
至于说让那位府尊侄儿出面,直接攻击这莲湖岛。
他怕是嫌弃人家元神世家的拳头不够硬。想来个鸡蛋碰石头。
不,是棉花碰九天玄铁。
回身后,见侄孙女婿还望着莲湖岛怔怔出神,他摇头叹息一声,
“走吧!别看了!”
随后,灵舟破开水面,留下一道道汹涌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