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这天,景阳帝召见了密阳苏越与孟阳白抻,在崇阳殿内,当场就将两本账簿丢在了大殿之上,让他们给个解释。
“你等二人可否解释,为何账簿会出现在黎阳?朕可不记得你们二人的年表里,曾有账簿。”景阳帝颔首望着大殿下跪着的二人,说道。
苏越与白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伸手将丢在地上的账簿拿起来,大惊失色。
这确实是他们的账簿没错,可是却从未想过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怎么,这才几天就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认识了?”景阳帝嘲弄出声。本来是年祭第二日就要召见他们二人,可是第二天悸漾公主在前一日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肚子,小祖宗哭着喊着要父皇抱抱,景阳帝只好先下令,让他们二人不要离开黎阳。自己就翻着账簿看了许久。
没想到眼前这两位向来都让人感觉是忠良贤德之臣,竟也私底下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皇上,皇上这……”这都是从何而来?苏越和白抻如今想要为自己辩解已是不行,完全不懂账簿怎么会就这样轻松的到了景阳帝的手上。
“怎么,白抻大人与苏越大人就不打算为自己辩解辩解?”景阳帝冷笑:“看二位大人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可能会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光明正大的就这样登记在册,也是让朕可以少费些时日,去追查你们二位中饱私囊的证据。”
“皇上,微臣岂敢,微臣岂敢……”苏越跪在地上喊着冤屈,却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曾说的出来。
白抻更是一副不想垂死挣扎的样子,双眼无神的看着大殿的一角,一句话都不曾想说。
“白抻大人这样子,是不想辩解什么了么。”景阳帝对他说,不放过任何一个奚落他的机会。“都是朕的好臣子,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是忠贤,闲的很呐!”
“皇上,微臣……微臣糊涂。”白抻轻闭着眼睛,像是已经从心里接受了这个结果,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么白抻大人何不跟朕解释一下,这账簿上达数十次的玉石交易是为何?”景阳帝眯着眼睛,话里满满的都是怀疑:“大荆的玉矿全都归为国有,在内役司做登记,进行玉矿开采的人手也均是由内役司选出来的,玉石交易更是大荆严格把手的关卡,可是为何你这账簿上,这数十次朕竟然在内役司找不到记录?”
内役司没有记录的玉石开采,就是违法开采,不仅开采的人要受罪,开采出来的玉石更是需要被全部没收,直接归国库。
所以景阳帝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如此大胆,不仅在大荆的地盘上做着违法乱纪的勾当,更是不知死活的将交易拉进了官员的内部。贪污腐败、罔顾法纪的官吏,他怎么能够容忍。
“回皇上,微臣……无话可说。”白抻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一副不管景阳帝怎么逼问他都不说的样子。
“无话可说?”景阳帝的声音拔高,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白抻居然有恃无恐,“你不说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么!简直可笑。白抻朕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掂量掂量到底要不要说,不然朕不介意将你的妻子儿子、女儿接来黎阳,让他们跟你团聚。”
“皇上,此事均我一人所为,与他们并无干系,望皇上明察!”白抻听到这些话,脸上猛地闪过一丝慌乱,景阳帝的话他听得清楚,无端连累妻女,是他怎么也不想的事情。
“明察?白抻大人,私自倒卖玉石器物,可是杀头的大罪,严重者,朕是可以株了你的九族的!”
“皇上,老臣所做之事,他们并不知道,皇上就算追问及他们,他们也都不知道详情。皇上,老臣但求一死!”白抻放弃了景阳帝提出来的机会,将所有的一切自己担了下来。
“既然白抻大人如此的顾忌同僚交情,不愿意多说,那么现在朕也就不逼迫白抻大人了。”景阳帝突然笑了出来,笑容璀璨的让白抻感觉到了丝丝不好的意味。
“皇上,此事均为老臣一人所做,所交易者也均为江湖上的人士,请皇上莫要为难老臣。今诸事败露,老臣自知难以在皇上面前有所颜面。但还请皇上莫要因此猜疑他人,连累了忠良!”
“朕到不知朕何时成了不辩是非、黑白不分之辈了?白抻大人可是跟朕玩的一手好的心计。”景阳帝悠悠开口,盯着他的眼神不知道在算计什么,白抻心里也是虚的很。
“老臣不敢,请皇上原谅老臣的无心之失。老臣也是怕……”
“你怕?你是怕什么!你连朕都不怕,这大荆还有你怕的东西?”景阳帝讥诮道:“你以为你什么不说,朕也就是个傻子一般,什么都不知道?白抻大人是不是太久没有见过朕,觉得朕就如同三岁小孩一样,那般的容易哄骗?”
“皇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老臣不敢,更不会那样去想,还请皇上……”
“不敢?不会那样去想?可是白抻大人,现在我看你倒是有恃无恐的很,就连朕说要去孟阳接你妻儿入京你都不怕,将你身后的那个人护的死死地,就是不知道白抻大人如此为他着想,那个人可曾有为白抻大人考虑了一二?”
“皇上,老臣并没有想护着任何人,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那个人你不想将他供出来?还是你与他不仅仅只有这方面的交易?怕到时候他反咬你一口,你再也逃不了干系?”景阳帝话语讥诮,如果不是这件事与年表有了联系,怎么能由他亲审,此时对于他不知死活,刻意隐瞒,景阳帝更是在心里对他嘲讽了千万次:“只不过白抻大人似乎忘了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逃不开。临走时就不打算给自己拉一个垫背的?也好黄泉路上不寂寞。”
“皇上,老臣惶恐。”白抻除此之外,再无他言,随后又继续说:“皇上哪怕处死了老臣,老臣也丝毫不敢有怨言。”
“你倒是会表示忠心,你以为朕真的不敢处死你?你的命就那么值钱?”景阳帝冷笑道:“你以为你护着他,他就可以感觉的就此置身事外了么,朕告诉你,你是在做梦!”
景阳帝从龙椅上站起来,缓步走到白抻的身边,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他,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今年合阳水患,许多船只过不了合阳码头,就只好绕道孟阳,经孟阳第一码头,然后在行驶向目的地。朕可有说错?”
“皇上英明!”
“英明?朕觉得在你的眼里,朕还不如一个傻子。你的年表上,虽然没有太大的纰漏,可是分明在具体的数据上有所隐瞒。朕以为只是一些小事,可没想到今日却发现,你的胆子还真是大。”
“大荆玉矿的地点就那么几个,其中以哪里为主你应该也清楚,你就算不说,朕要去查也不过是多费些时日罢了,而且朕本来就没打算能从你的口中得知。”
“……”白抻突然间抬起了头,看向景阳帝的眼神有些些许的不明白,还有好多不服气。
“不用疑惑、不用不服,朕今日让你过来,只不过是为了确定一些事情而已,如今已经得到了答案,白抻大人不妨想一想,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怎么过吧。”
景阳帝的一席话一说出口,白抻有一种掉进了圈套的感觉,而且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竟然自己就给了他答案。
“皇上,这些事情确实是老臣一手所为,跟他人真的不曾有关系,还请皇上不要迁怒于老臣的妻儿,老臣死也无憾了。”
“死而无憾?白抻大人难道不是事先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出路?就算朕现在想要去孟阳接白抻大人的妻儿过来,真的可以找到他们的人么?”景阳帝俯视着他,眼神之中含着笑,却让白抻感觉到了丝丝冷意,从心底直接涌上来。
“皇上,老臣……”
“来人,将白抻大人押入地牢,事情未查明之前任何人不准前去探望。通缉白抻妻儿,听说其儿子现在孟阳似乎是在船舶商行,给朕堵死了,也要将人给朕带回来。”
景阳帝说完,蹲下身子与白抻视线在同一高度,景阳帝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面如死灰的脸色满面笑容的说道:“白抻大人似乎是在想朕能不能釜底抽薪,在你将他们完全送走之前将他们拦下。很不幸的告诉你,自从朕看到白抻大人的年表的时候,就已经命人去孟阳偷偷的盯着他们了。如今倒是想看看白抻大人会将他们送到哪儿。说不定幕后的那个人也就这样被弄出来了,你说是不是呢,白抻大人?”
“皇上难道非要如此的赶尽杀绝才行,”白抻看向景阳帝的目光,已经不似方才的淡定,多了一些痛苦与无奈,却还是强打起精神说道:“为何老臣已经认了,皇上却还要这样的对待老臣的家人。”
“赶尽杀绝?”景阳帝冷嗤道:“只是朕这样对待你们叫做赶尽杀绝么?几年前白抻大人自己做了什么应该清楚,合阳大乱白抻大人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不用朕来提醒了吧。”
六年前合阳大乱,陆上交通要塞兵荒马乱,难民多有被堵死在合阳城。进出城只好靠当时唯一的水上通道漓水,水上航道要靠船舶,孟阳拥有当时最大的船舶制造商行。
当时孟阳县县使白抻暗中投机取巧,趁机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合阳的船舶量供应不急,多大的便宜都被他捞去了,多少人的生命就此散尽,多少*离子散、家破人亡。
而他此刻竟然还在这里装着无辜,让景阳帝怎么能不恨。
“皇上,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当年的事情……”
“你莫要再提当年的事情,”景阳帝打断他,厉声言说:“当年的事情只有合阳这一件事么?”景阳帝凑近白抻的耳边,用只有他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还有当年,沁阳的亲王印玺是怎么样不翼而飞的,也不用朕提醒了吧,白抻大人心里应该有数。”
白抻听到“亲王印玺”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的身子都禁不住颤抖了起来,往事一幕幕的涌进他的脑海里,震的他整个人都再也爬不起来。
景阳帝站起身来,利眸看向一时间像失了魂一样的白抻,向大殿里的侍卫说:“将白抻大人带下去,给朕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更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如果中间出了差错,小心你们地牢去给他陪葬。”
景阳帝这道指令下的让众人都猝不及防,更没有人想到景阳帝竟然会如此的看重一个孟阳县县使,一人有误全地牢人陪葬,这还真的是破天荒第一次。
“是。”侍卫应道,就将人拉着拖了下去,白抻的呼喊声就这样的被隔绝在了大殿外。
“那么你呢?”白抻被带了出去之后,景阳帝扭头看着在一旁跪着早已经战战兢兢的苏越,含笑道:“苏越大人可曾想明白了?是想要自己扛着,还是决定要实实在在、完完整整的将事情的经过给朕说一遍?”
景阳帝的脚尖刚好的踩在账簿的一脚,犴司跑过去将账簿捡起来,双手奉上给景阳帝,景阳帝接过在手中翻阅着,越翻越快,越看越恨,最后一下直接甩在了他的头上。
“皇上,老臣说,老臣说。”方才白抻死鸭子嘴硬一句话都不说,最后的结果他又不是不明白,景阳帝已经不知道在暗中布置了多少,万一自己到时候也是一句话说的不对,也岂不是跟白抻落得同样的下场。
“那就来说说吧。”景阳帝缓步走上去,坐于双龙屏风前的龙椅上,一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一手轻放在大腿上,广袖一展说:“记得要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全部讲出来,逐条阐明,其中若是有半点虚假、隐瞒的行为……罪加,一等。”
“皇上皇上……皇上这……”他要如何来讲才为好?
“苏越大人是不知道怎么说么?”景阳帝挑眉,眉间笑容不减,“那就朕来问,苏越大人来答,可好?”
“皇上这……”
“第一个问题,这本账簿是真还是假。如果是真,有几分是真;如果是假的,那么又有几分是假?”
听到景阳帝这样的质问,苏越就知道有的事情已经景阳帝心中有了眉目,如今这样他又怎么敢隐瞒,如是说道:“回皇上,账簿上所言均是真的,只不过其间所写军费使用并没有那么多……皇上……”
“如果没有那么多,那缺少的军费可都被你用在了何处?”景阳帝抬头看着殿内胆大包天的苏越。
“皇上,老臣……”长了张嘴,苏越却不知可以说什么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解释一番。
“苏越大人说实话很困难么?”景阳帝轻声开口,眉间笑容不减,甚是迷人,继续开口说道:“方才审问白抻大人时,苏越大人也在这儿,可是对朕处置白抻大人的方式有异议?”
“皇上,老臣不敢。”苏越闭了闭眼睛,心里不由得暗叹道:大势已去。
“苏越大人可知朕为何今日先处置了白抻大人,反而留着苏越大人在殿内,费心费力的同朕周旋?”景阳帝眼看着苏越如今还在垂死挣扎,不愿意据实以告,看着外边尚且还早的天色,确实是还有时间可以陪着他周旋周旋,看他能怎么能说出个三四五六。
“回皇上,老臣不知。”今日他并不知道景阳帝叫他一同前来的竟然还有白抻,他与白抻素来无交际,景阳帝此举他也是摸不着头脑。
“这才多大一会儿,苏越大人就这么快的将方才白抻大人那‘宁死不屈’的模样学了个十足,”景阳帝嘲讽道:“苏越大人也是打算待会让朕将你的所作所为,统统揭露在这大殿之上,等到那时候苏越大人才会跟朕好好的说上一番?”
“回皇上,老臣说,老臣全部都说,”苏越被景阳帝逼上了绝路,他还有三个儿子,小儿子才方六岁,正是开始接受新事情的时候,他并不想让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儿子知晓,误了他终身:“皇上,老臣全都招,可否看在老臣以往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老臣的妻儿,莫要让他遭受老臣的牵连。”
他所做的事情,仅挪用军费一事便是足够他死上数次的大罪,一件一件的追究下来,又岂是他一人的性命可以相抵的。
“苏越大人如此看来可真是一个好人,”景阳帝的这一个“好”字咬的很重,就像是刻意提醒他一样:“事到如今还在考虑着自己的妻儿,他们知道了定会以你为骄傲的。”
“皇上……”
“苏越大人说吧,军费到底被你挪用到了何处?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的其他的犯上作乱之举?现今朕就给苏越大人一个机会,就此事说清楚,朕可以饶恕你的妻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