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成了全卫京的谈资和笑柄。

无他。

两件事：一是刘家的家宅里查抄出不符规制的饰品和礼服，二是刘家盛名在外的大小姐，在菩提寺下的无名湖泊里脱光了衣服游了小半个时辰，在岸之人无论男女，各个看的清清楚楚。

堂堂一家嫡女，无论是被陷害还是精神有问题，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刘家小姐——废了。

但凡有点头脸的官宦人家都不会再娶她为妻，充其量嫁给个老头子做妾……

堂堂京城第一贵女，落了这么个下场，众人皆唏嘘不止。

唯有极少数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比如，司徒家。

司徒晴握着司徒老夫人的手，想起那天在菩提寺看到的那一幕，止不住的颤抖，“祖母……孙女不要嫁到皇宫去！您去劝劝祖父啊！”

司徒老夫人蹙眉，正色道“晴儿，祖母虽疼你，尽力为你考虑，但有些事并不是我们出手就能解决的，实在不行，你也只能嫁到皇宫去。若此刻就抱着这么大的警惕心，未来如何为司徒家献力？”

“您不懂！”司徒晴声音拔高，“凌元帝的后宫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哦？

司徒老夫人望向自己这个素来稳重的孙女，眼底含着不解，“怎么这么说？你又没进宫……”

“孙女不进宫不代表孙女不长眼睛啊！”

司徒晴攥紧她的袖子，颤抖地道：“昨天……您是知道的，孙女去菩提寺祈福，亲眼看到帝后二人和刘语嫣在凉亭里起了冲突！”

“什么？”司徒老夫人直觉不妙。

“刘语嫣跪在地上，还露着半截手臂……孙女不知道发生什么……也不敢再看下去，急忙逃到山底下，可……紧接着就看见刘语嫣被一群人神神秘秘地抬着！塞进了湖里！”

“你说刘语嫣是被人陷害的？”

司徒老夫人拍桌，“身为四大世家之一的嫡女！在菩提寺这种佛门圣地被人陷害！如何能忍！”

语罢，亦紧张地问，“你快告诉祖母，那些侍卫是谁的的人，有看见他们的主子吗？”

“谁的人？”司徒晴抽回手指，眼底划过绝望，“您还不明白吗？全都是皇宫的侍卫！而且是皇帝的私军！”

“祖母……您别露出这幅表情，我知道您想着陛下就算处置了刘语嫣，心底却定对凌皇后生出了不满。”

“可事实是……并没有。”

一个人是否虚情假意，是否虚与委蛇，是否面和心不合，光看他的表情就能看到端倪。

下山之时，远远一撇，司徒晴便知道，帝后二人好的不能再好！没有任何矛盾！

司徒老夫人惊住了，许久，终于找了借口，欲要再辩解。

被司徒晴的又一句话给打住。

“您还记得当初为了赐婚之事，凌元帝差点惹怒先皇吗？”

那次是全部卫国上层圈子的集会，发生了颇多事情，凌老夫人不可能不记得。

点头。

司徒晴的下一句话，让凌老夫人神色僵硬。

“当初您问孙女，七皇子到底是为谁顶嘴，孙女迫于压力没有直说……其实！那人就是凌皇后！为了凌皇后，不惜惹怒能决定命运的先皇！甚至在那种关键时候！您还觉得帝后是普通的夫妻关系？还觉得她们的结合是互相利用吗？”

司徒晴嗓音微颤，“祖母，您可能不信……但孙女敢笃定！进宫之后，若要与凌皇后争男人，孙女一回合就能败的死无葬身之地！”

至今，她仍记得当初凌若扫射过来的眼神。

冰冷无情，骇得人浑身发毛。

“孙女……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说出这句话，抽走了司徒晴一切的力气。

同龄人之中，哪怕是刘语嫣都没让她说过半句服气的话！而凌皇后……她惹都不敢惹！

她眼中如虎狼一般的凌若，此刻正懒散地躺在贵妃榻上。

面前摆了一碟子水果，各式各样，皆是从南海运过来，新鲜可口的很，晶莹剔透，可凌若却没有品尝的心思。

捏着手里的龙眼，在手心绕了几个圈后，缓缓放下，面色复杂。

明天。

便是给卫央换血的日子。

握紧拳心，事到临头，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逆流而上才……嘶！真疼。

肚子里的孩子早慧的异常，这才三个多月不满四个月，就时不时蹬蹬小腿，一脚踹凌若肚皮里头，身体的疼是次要的。

但心里的疼，才是真的疼。

缓缓摸上小腹，神色略微黯淡——拿自己的孩子当赌注，这样的事情，天底下也只有她这一个母亲会这么做吧？

可她没有选择。

“粥熬好了，若儿喝点儿吧？”

穿着龙袍的男人进门，撇退一切宫人，独自端了一碗刚熬好的粥进来，身上还带着厨房的烟火味儿，一国之君亲自下厨，日日为她熬粥做饭。

这样的卫央。

值得。

接过粥碗，在卫央舍不得抽离半分的眼神中，喝光一碗粥，还未把粥碗放好，一双大手便覆上了她的肚子，大手温厚又灼热。

小肚子里面，传来一阵奇异地颤动。

有着血脉之亲的父子俩，隔着肚皮，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接触。

触电般的猛然抽手，卫央把凌若抱在自己怀里，双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发，眼神却落在凌若的小腹处，凤眼里柔软的黑芒恍若海水，一寸一寸完全吞没。

“孩子都开始动了……若儿也不告诉为夫。”

凌若眼底浮出尴尬。

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和卫央分享，但……如何去分享，这孩子的命……

卫央掰过凌若的侧脸，在她眉间落了一吻，“我知道若儿在纠结什么。”

“为了你们母子俩，我死都死的心甘情愿。”

“别乱说话。”凌若猛地捂住卫央的唇，她现在听不得从他嘴里蹦出个死字。

卫央却抓住凌若的手。

“若儿……我知你心意，我恨自己自私地要活下去，所以这个孩子……”

卫央合上双眸。

若用他的命换这个孩子的命，他可以不假思索地选择后者，但问题是选过之后以若儿的性格，怕是会一刀捅了自己的肚子……

声音发飘。

“在它还在的时候，我们对它好一点，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