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被人箍住,拥入一个紧到窒息的怀抱。
几滴滚烫灼热的泪,也狠狠砸在凌若的后背。不同于卫央冰凉的体温,这泪的温度——烫的吓人。
“对不起。”
卫央唇音落在凌若耳畔。
“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手臂用力更紧,恨不得将凌若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男子低哑的嗓音,一句一句,在深夜里,如骤开的昙花。
“三岁那年,我不听嬷嬷的教导,爬上了假山,因为动作太过于剧烈,当晚寒毒发作,父皇打死了满宫的下人。”
“五岁那年,我养了一只猎犬,却在冬天寒毒发作的时候,意识迷乱,亲手把它掐死在院角。”
“六岁的时候,我拿剑捅死了我的乳母。除了扶桑侥幸活下来,我身边最亲的贴身之人,全死在我寒毒发作的夜里。”
“一波又一波,多的都快数不清了。”
凌若暴躁的情绪,倏然坠下,不由自主地抱紧卫央。
她能想象。
一个幼童,亲手杀死自己身边最亲的一切人,惊醒之后,会如何挣扎如何痛苦。
“我习惯了死亡。”
卫央的手指摩挲着凌发,陷入回忆。
“从我刚出生起,就不若的断有人在我耳边念叨。你迟早会死,你不得不死,你一定要死。那些话,跟诅咒一样,刻进我的脑海里。”
“不甘啊……我拼命的学医,我不眠不休,我不是个天才,可我不愿面对死亡,我一次又一次……终于,能治的了天下一切的病,可却治不了自己的病。”
“我以为,这都是命。”
“可我碰见你。”
“若儿……你知道吗?”卫央唇印在凌若的鬓边,黑眸深处,有花在开。
“我愿用整个后半生,换来和你相处的一秒钟。”
“我知道。”
凌若嗓音沙哑,她知道。
为她弑君的男人,为他去死的男人。
脸埋得更深,泪落得更急,全打入卫央的胸膛。
“当我得知自己的命,需要用你的命来换时,我虽然绝望,却也释然——”
“本该如此。”
“呵……”卫央叹息一声,“我本就不该活,二十年的性命,已是上天的性命,你的出现让我迷乱,让我以为自己有救。可都是一场梦。”
“一场美的让人不愿醒的梦啊。”
他话里的沉痛,让凌若心碎。
她明白他的感受。
就像一只不会飞的鹰,二十年都飞不起来,有朝一日就算飞了,也以为是做梦。不会飞这三个字变成了常态,变成了刻进骨子里的东西,甚至——只有不会飞,才会觉得安稳。
卫央便是如此。
死,才是最后的结局。
他把自己绕进了这个魔咒,他哪怕手段通天,他哪怕权利滔天,他却绕不过心里的咒。
“多谢若儿的一巴掌。”
不知为何,听他说这句话时,凌若察觉到了一丝温度。
突然就释然了。
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什么事不能一起解决?何苦非得两个人彼此折磨?
“别说了。”
凌若伸出手指,掩住卫央的唇。
“换血之事我心意已定,此事不必再多言。”
凌若垫起脚尖,靠近卫央的耳侧,轻声道:“只要你全力相帮,不会出太多问题。”
这份深情,卫央拿什么拒绝?
眼神落在凌若眉间,眼底的宠溺快把她给燃化了,点头,“好。”
明明能活,为什么要寻死?
语罢,轻轻推开,在凌若失落的眼神中,刮了刮后者的鼻子,“想什么呢。”
宠溺的眼神和脸上肿起的巴掌印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凌若失笑。
卫央从身后的暗格里拿出药瓶,紫色的水晶药瓶,里面装着膏状的清凉膏药,拧开瓶盖,清凉中带着甘甜的味道散出。
这是?
待凌若反应过来,脸唰的红透了。
这混蛋!
这不是祛瘀的欢若又是什么!
卫央没察觉到凌若的羞恼,顶着一张带着巴掌的脸,小心翼翼地捻起膏药,一点一点涂抹,晕开在凌若的侧脸。
温柔眷念中又带着清凉。
满室柔香。
次日,是个大晴天。
红缎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杏仁样黑白分明的眼,盯着床帐怔愣出神。
这是哪儿?她的脖子为什么这么痛?还有!发生了什么!
——猛然抽回神智,脸色铁青一片,她全想起来来了!
“主子!”
尖叫一声,红缎坐直身体,满脸惶恐之色,害怕自己一寻找会发现——主子已经为了卫央死了!
床侧,盘腿坐着一个面目如画满眼温柔的女子。
头发盘在脑后,用一支紫玉蝴蝶簪别好了,衬得眉目高贵如兰,气质馥雅。
一身青色长裙,在地上迤逦铺开,彷佛夏日的莲花,美的耀眼。
女子手里捧着一本书,见红缎行了,抬头露出一个倾城绝色的笑。
“缎儿醒了?”
如梦如幻,如在梦中。
既然和卫央已经说通,凌若也不准备强制地让红缎昏迷了。有什么事大家一起解决,没必要藏着掖着把关心当成障碍。
“主子!”
红缎惊惶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凌若身边,抓住凌若的手臂,“主子!您怎么了?身体还好吗?”
一边说话,一遍焦急地对凌若上摸下摸,好像在确定后者是否受伤一样。
凌若无奈地箍住她的手,往后靠了靠,“想什么呢?今天才第二天啊!”
才第二天?
红缎僵住,许久,才有了意识,呆呆地坐在凌若身边,眼底闪过黯然——第二天,那是不是意味着真正的磨难还没有开始?主子的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别想了。”
像卫央揉她头发那样,凌若揉了揉红缎的头发,“我不会有事。”
似笃定,又似承诺。
红缎眼眶一酸,却再说不出反对的话。因为昨日之事让她明白,哪怕她把卫央杀了也无济于事……
这场险,主子不得不赴了!
开门声响起,一身龙袍气质威仪华盖的卫央手里,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药膳。
跟他帝王之气极为不符。
见红缎醒了,淡淡地点头,转而对凌若旋起一抹宠溺的笑,柔声道:“若儿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