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酒都喝光了？”
凌若的嗓音响起，在这深谙的夜色里，如汩汩流水，激澈回荡中带着泠然冷意。
此时。
韶华院内。
凌若坐在榻上，十指芊芊，把最后一段络子编完，仔细端详一番后，放在桌子上，抬眸，望向那边打探消息回来的红缎。
“喝光了。五坛下了药的酒也全都喝完了。”
“人都昏过去了吗？”
红缎点头，“加上周浩南总共十一人，昏醉不醒。”
凌若起身，顺手抄上桌子旁边放着的小药瓶，在手里掂量几下，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这些人还是经我的手才能活下来的，咱们得好好看望看望。”
语罢，披了一套天青色披风，手里拎着小药瓶，率先离开。
到了正院大厅，被守门的侍卫拦住。
“大小姐，老爷和客人正在里面喝酒，您看要不要过会儿？”
红缎扫了那侍卫一眼，提着手里的茶壶往那侍卫面前凑了凑，“没看见吗？这是醒酒茶，小姐专门给老爷和诸位客人送过来的。”
那侍卫神色犹豫，“可……可之前老爷吩咐了不许外人……”
红缎瞪着他，“大小姐是外人吗？整个周府若大小姐这嫡女身份都算外人，府里还有内人？”
“你别忘了相爷对大小姐态度如何，此刻拦住了我们，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觉得相爷是会夸你还是会杀你？”
侍卫还要再辩，一道凌厉的白光刺入瞳孔。
他眼神一缩，低头，待寻找到那发散白光的东西是，身形微震——红缎腰间长鞭里藏着的刀刃，在夜色中反射出来的光。
他绝不会忘大小姐初来时门口的那一幕。
就是这一道光一闪，他们侍卫队里武功最高的兄弟，被抽死在当场。
打了个寒噤，侍卫再不敢阻拦，比起命令来说，还是性命更要紧些。
退后一步，让出大门的位置，躬身道：“是小的僭越了，职责之内还望见谅——大小姐和红缎姑娘请进，老爷就在厅堂里设宴。”
“这还差不多。”
红缎嘀咕一声，推开院门，和凌若进去。
不过半刻钟，里面闪出一道女子的尖叫声。
“救命啊！”
尖叫的声音和红缎的声音一模一样。
侍卫心里一个咯噔，急忙打开院门，还未等他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红缎的身影便冲了过来，满脸惊骇与不可置信。
“让开！让开！”
伸手去推挡路的侍卫。
侍卫蹙眉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你不会自己去看？！”
红缎吼他一句，脸色绯红，跟在她后面的凌若也眼神躲闪，表情尴尬。
绝对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
侍卫脸色一暗，挡住两人的出路，冷声道：“站住，今日之事若不解释清楚，你们休想……啊！”
话音未落，声线卡住。
天！
那是什么东西！
周浩南在前，手里吊着一把酒壶，不着寸缕地冲出来，一边狂奔，一边狂笑，“哈哈！素问卫京南河堤处风景好，诸位可愿与本相同去观赏？”
身后一人笑着回应，“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人浑身亦是赤裸。
除了他和周相，跟来的所有人都是全身赤裸，要么手里拿了酒瓶子，要么直接拎了酒壶，你前我后，笑的好不得意豪放。
这世界，是疯了吗？
侍卫还没来的及拦住，周相一行人已经绕过他冲出了院子，看也不看一旁的凌若和红缎，旁若无人地狂笑、放声大歌！
一行人人影虽然消失了，但歌声却未消失。
那看门的侍卫勉强站稳了，一脸惨白，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们的背影，“大小姐……这这是怎么了！”
红缎羞红双脸瞪他一眼，“我呸！这种事你问我们家小姐？不知羞耻！”
语罢，拉着面色赤红脸头都不敢抬的凌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徒留那侍卫一个人站在原地，追周相也不是，冲上去问大小姐也不是，绞尽了脑汁，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掉。
对了！去找老夫人！
而凌若这边，则碰上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周莞颜。
周莞颜就站在路边的小亭子里，身后跟了一名婢女，无茶无酒无对象，显然不是在赏月，而是为了堵她。
见凌若和红缎走过，笑着招呼道：“好巧啊，姐姐要不要过来坐会儿，妹妹许久没见姐姐，倒有些想念。”
不是想念，而是怨念吧？
凌若挑眉，给红缎使了个眼色后，转身，迈入通往那个小亭子的鹅卵石小径。
“坐吧。”
到了亭内后，指了指四个石凳子，凌若率先坐下。
见凌若没带婢女，周莞颜眼神闪烁一下，对身边跟着的圆月道：“你也回去吧，我跟姐姐有话要说。”
圆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甘不愿地点头。
“是。”
看到这一幕，凌若差点乐笑了。
明明是你家主子拦住我，要跟我半夜促膝长谈，你担忧个什么劲儿？还怕我会吃了她？
心里的晒意划过，凌若突然想起一件事，眼神跟上了圆月依依不舍的背影。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婢女是刚调进周莞颜院子里的吧？之前一直在老夫人的松柏院里做打扫的工作，周莞颜入府，没几个伺候的人，老夫人便把她给了周莞颜。
算来也只有十几天的时间。
十几天，一个非亲非故的婢女能对周莞颜忠心至此，万事以她为先，时时刻刻担心周莞颜的安全。
这——正常吗？
欲要深想，周莞颜打断了凌若的思索，怪声怪气道：“姐姐一直盯着妹妹的婢女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上了？那可真不好意思，这婢女甚得妹妹的心思，怕是不能割爱了。”
凌若收回了眼神，看着对面那张月光下和自己肖像的面容，神情恍惚。
“莞颜。”
“呵呵……宛如颜。我一直在好奇，莞颜姑娘取这么个名字，顶这么一副相貌来相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莞颜眼神一缩，笑道：“姐姐说什么呢……父亲身死，莞颜唯有姑母一人可以依靠，不来相府又能去哪儿？”
凌若垂眸，语音冰凉。
“周莞颜……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