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松柏居的另一处厢房。
周浩南面色复杂地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间或耳闻自己儿子压抑的呼痛声，心中百味尘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良久，宫里来的骨科太医梁太医身后跟着两个小药童，出了房间。
“相爷。”
那太医有五六十岁，是宫里太医院的一把手，平日里为宫里贵人诊治，地位颇高，也只有类似周丞相这种势力的官员，才能请的动。
因此态度有些倨傲。
只微微拱手，也没行礼，更没像其他大夫一样，一诊治结束便急着汇报病情，点过头后，便现在那儿，也不说话。
周丞相神色有些尴尬。可在这位太医面前也不敢托大，忙端起笑迎过去去，“梁太医，不知犬子的伤势？”
“无碍。”梁太医摆手，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万幸没伤到骨头，这种小伤势，两三个月便能完好如初，周相不必担心。老夫给他开点儿固本培元的药，再配合止血的药膏，保证没问题。”
“可，这血水……”眼见又有一盆血水端出来，周丞相蹙眉，不安道:“流这么多血……”
梁太医眼底闪过燥意，他都说了没什么大事，这周相却还揪着不放，难不成是不信任他的医术？
想到这儿，鼻子哼气，“治国经纶之事，老夫比不过相爷，但医术上，相爷却是个外行人。老夫既然说了没事，那便无大碍。相爷若不信，另请高明便是！”
语到最后，带了怒气。
作为一个医者，最不爽的便是被人质疑他的医术。
周相则眼神一厉。
他敬这梁太医是个医者，所以处处忍让，没想到这老不死的竟得寸进尺爬他头上？
想他纵横朝堂多年，连皇帝都没出言斥责过，这梁太医什么东西，还讽刺他？
呸！
可心里再怒，面上功夫还要做足。
“梁太医的医术，本相自然是放心的。今日辛苦梁太医来丞相府诊治……”
言罢，对身边的周府管家周德道:“跟着梁太医去药堂装药，诊金记得付双倍。”
周德恭身应下，行至梁太医身边，笑的谄媚，“梁太医，请跟小的这边来。”
听到双倍诊金时，梁太医眼底的怨怒之色便散尽了。
这周丞相虽然质疑他的医术，但还算会做人。
正要跟周德出去，屋内又端出来一盆血水，颜色艳红，淋漓不止。
梁太医微不可查地蹙眉，喃喃:“确实是小伤啊……为何会留这么多血，也许是这周公子气血太足了？”
摇摇头，不求甚解地离开。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该他管的他也不会管。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说完刚才那句话后，周德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凌若姗姗来迟。
她来的时候，周浩南现在床边，王氏则扑在床上，抓住周天启的手，泪水涟涟。
“我的儿啊！你若出个三长两短姨娘该怎么办！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是要让姨娘我伤心死吗？”
周天启任由王姨娘抱着，也不答话，神色僵硬。
王氏继续哭道:“天杀的刺客，竟然敢杀到丞相府门前！相爷啊！”
王氏猛地扭头，哭花了妆容的脸凄惨无比，“您一定要杀了那对畜生给天启报仇啊！”
眼看泪水就要擦到自己的衣角，周浩南眼底闪过厌恶，往后退了几步，躲开她的手。
王氏没抓住他的衣角，身子顿时没了支撑，摔了个狗吃屎。
凌若进门，正好撞见这一幕。
当场便笑道:“许久不见，王姨娘长进不少，知道行礼了。”
王氏脸立马就绿了，一句小贱人正要骂出去，猛然扫到一旁脸色发冷的周浩南，不甘地咽下去。
“若儿来了？”
周浩南低声道:“你大哥为救为父受了伤，孝心可嘉，你确实该来看看。”
王氏手腕一个不稳，半起的身子再次栽倒。
孝心可嘉？
她儿子差点连命都没了为周浩南挡了一箭，最后的结果竟然只是个孝心可嘉？
王氏心口一痛，望着床上脸色惨白呆滞的儿子，只觉心里发寒。
二十年的枕边人啊，她以为她足够了解他，没想到这个人心肠之冷硬自私远超她的想象！
都是因为凌若这个贱人！
王氏猛然扭头，怨毒地瞪着凌若——这个贱人的到来，让她从贵妇人的神坛跌下，也是因为这个贱人，她的女儿和儿子才遭到相爷厌弃！
一切屈辱一切折磨算是因为这贱人！
王氏眼珠通红。
凌若则行至床边。
“大哥身子可好？”
声音温婉轻柔，“妹妹前日刚得了几株百年人参，正好拿来送给大哥，大哥别急着拒绝，只有身子保养好了，才能筹谋以后的事。”
周天启面色惨白，想张口拒绝，却不知顾忌着什么，最后无奈点头。
凌若眼神一闪。
她不会看错，这周天启确实受了惊吓，不像是筹谋此事最终成功的人，完完全全像一个在意外中受伤的无辜受害者。
难不成真是意外他救了周浩南？
不可能。
凌若摇头撇开这个想法。
且不说周天启和周浩南之间那所剩无几的父子感情，就算真是一段精心策划的刺杀，废一只胳膊就能救回一条命？
其中绝对有诈。
凌若眯眼，“大哥好好养伤，妹妹有空再来看你。”
周天启有气无力道:“多谢妹妹了。”
凌若含笑，转头，经过周浩南身边时，被后者叫住，“若儿，为父有一事……”
“你说。”凌若抬头看他，眼神如墨。
周浩南话音卡住。
莫名地，这对眼睛让他心里泛起恐慌，下意识地想躲闪。
凌若见他不语，一脸诧异道：“若父亲没什么可说的，那若儿先走了，韶华院还有一堆事情摆着。”
一听她要走，周浩南急忙摆脱心里的挣扎，“是关于莞颜之事。”
莞颜。
凌若勾唇。
叫的真亲。
凌若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却仍装着不懂，挑眉问道：“莞颜？她怎么了？”
周浩南一脸尴尬，怨凌若没眼色，也不愿被他人包括王姨娘听见，提议道:“莞颜之事，不如去为父的书房讨论？”
凌若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嘲讽，轻声道:“好。”
她们两人离开之后，屋内一时陷入寂静。
王氏被其他婢女搀扶着起身，面色阴沉，许久，低吼，“都先出去！一个人也不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