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人于人之间是不可能达成绝对的相互理解的！

因为人与人，是不同的。

比如现在在前大夫院子里吃玉米炖猪蹄的那群人，根本不知道何为锦衣玉食，不知道什么叫酒池肉林，不知道什么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捧着个碗蹲在门槛上吃点白玉米喝点猪蹄肉酱就叫嚷什么“洒家这辈子值了”？

图样！

所以他们才会觉得，让六王爷答应李姥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关于这一点，李姥姥就不同于那几个家伙，他毕竟见过大世面，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东西是比玉米炖猪蹄更有诱惑力的，而生来就拥有它们的人舍不得也是正常，所以他尊重六王爷的选择。

两百多年的满异王朝，几千年的帝制，六王爷生来就处于世界的顶端，权力、财富、美色，从一开始就为他准备好了。

而如果他投向孙文……

怕是连晚年都没得保障，毕竟他可是“鞑虏”啊。

但……

六王爷迈步在車城的王宫中，站在大殿前那巨大的天坛中央，抬头朝天张望。

这里是召开朝会的地方，他的郡王领里发生的大小事务，只要是有必要的，他的臣子就会在早朝时报告给他，让他决断。

小事在殿中就好了，但遇上大事，就得在这天坛中。

意思是让老天爷也知道。

人王的声音，经过天坛的特殊设计，回荡在每个臣子的耳边，彰显权能。又直冲天际，让天帝知道人王的抉择，如果是对的，天帝就会使它成功；如果是错的，天帝就会降下神罚示警。

后来六王爷知道有种东西叫热气球，于是他坐着热气球上天转了一圈，除了呼吸困难的感受和吓到脱力的后果，他什么也没得到。

迷信！

只是此时，他虔诚地问，在问他自己，真的是在乎“那些东西”吗？

要说不在乎那肯定是假的，但到底有多在乎呢？

像他哥哥，曾经的六王爷那样？为了维持这些东西不择手段？

像现在铁国的诸位天王那样？拥有了这些东西之后马上改变了自己的初衷，不惜故步自封以求稳妥？

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六王爷，他“自己”的存在，在“六王爷”这个身份里的成分，实在太过稀薄了。

每每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六王爷就格外羡慕那些能率性而为的人。

如果他知道率性而为的家伙们都吃撑了，现在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屋顶上晒太阳，估计也就不羡慕了。

“我就带了一只猪蹄而已，我们这么多人，是怎么吃成这个样子的？”刘小良问。

“你那个叫猪膀，不是猪蹄。”捕头王屋檐下回答刘小良。

“玉米，嗝~咕咚”况文虎只说了两个字，打了个嗝，又咽了一口口水，然后不敢再说话了。

“也好，那些干玉米都是老玉米，再放下去该发霉了，换你们一顿饱也行。”刘果粱没躺下，而是坐在那里喝茶。

“干玉米，哪里会发霉啊，你当是烟草呢。”捕头王把一张藤椅搬上了房顶，稍微调整一下居然真给他架在那瓦片屋顶上了。

前大夫一手拿着个紫砂小壶，一手拈了长衫下摆，施施然地从梯子走上屋顶来，再施施然往藤椅上一躺。

……

捕头王仔细想了一下，他家只有一张藤椅……所以索性盘腿坐在他爹旁边。

“管它发不发霉，好甜好香的，又不腻。话说那烤地瓜也好香好甜，你们这里的地比北方好吗？”指路鬼一脸蠢萌蠢萌的。

“那不是地瓜，是红薯。”捕头王纠正他说道。

“嗯？”指路鬼一愣，想反驳，然后才想起捕头王是医师的儿子……

“那地瓜是什么？”

“凉薯。”

……

“但我们刚刚吃的那个，不管是皮还是肉，都不是红的啊，怎么叫红薯？”

“我们吃的是白薯，和红薯是一个东西……不管是红薯还是白薯，其实都是番薯啊。”况文虎插了一句，话说到一半好像又用力去忍耐了某件事情一下。

“嗝~”这个长长的饱嗝终究没忍住。

“番字不好写也不好认，又不常用，红薯通常又种得比较多，所以直接就叫红薯了。”刘果粱补充道。

他家，算半个地主。

因为地主通常自己不种地，而刘果粱他爹是会亲自下地的，所以他家只能算半个地主。

“说起来，我们储备的粮食最多的就是红薯了，你那么喜欢吃的话，到时候就让你吃个够。”况文虎把双手垫在脑袋后面。

“很多吗？会不会发芽啊，发芽了就不能吃了。”指路鬼担忧地说。

“发芽了就不能吃的叫马铃薯。”刘小良闭着眼睛回了一句。

“诶？”

大家算是明白了，这货在四王爷手下的时候，除了杀人，大概是真的什么都没学会吧。

捕头王挠了挠自己刚剃的光头，太阳晒到他头上，让他觉得有点痒痒。

“对了，你们有没有看见老色鬼？”况文虎突然问。

“他不是在教堂吗？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指路鬼回答。

指路鬼和老色鬼倒是莫名其妙地很熟，可能是名号和外号里有相同的字吧。

“没什么大事，只是他找我借了一卷《金瓶梅》，我枕头里少了样东西，睡起觉来不踏实。”况文虎一脸平常地回答。

……

【你是把那种东西放枕头里都放了多久啊？久到少了它睡觉都睡不安稳的地步了吗？】捕头王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一点。

“嗯？在我这呢。”指路鬼同样一脸平常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

【你一脸平常地干了很不平常的事啊少年！你知道你手里的是什么吗？！】

刘小良早就睁开眼看着捕头王的反应了，并在心里脑补捕头王该说的话。

这几个人里，况文虎和刘果粱都可以说是富家子弟，富家子弟某方面的生活肯定相当多姿多彩。

指路鬼明显是偏离了正常人的生活，所以他不太懂那些东西，甚至需要老色鬼去拉他一把，不然他连《金瓶梅》的程度都达不到。

刘小良在这方面超淡然，因为他很聪明。

他聪明地知道，如果是认真的，那他绝对会毁了人姑娘一辈子。如果不是认真的……以前他过不了陆明德那一关，之后过不了李珊琅那一关，现在，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所以在这方面，捕头王该是唯一一个正常人。

刘小良挺羡慕正常人的，奈何身边的人都挺不正常。

所以他只能把那些不正常的家伙们身上正常的部分拿出来拼凑一下，看能不能拼一个正常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