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老板信奉,钱就是万能的,如果你不这么认为,那只是因为你穷。
吕老板很有钱。
所以他可以半夜三更地在大街上游荡,遇见他的巡逻队还贴心地表示他们可以护送吕老板一段,因为今晚上有人心情会很糟。
所以他可以在这种敏感的时刻进入内城,内城城门的守卫还算尽职尽责,就算吕老板一行三人根本什么都没带,他们也仔细地进行了检查……对的,那一袋碎银子根本不是吕老板的,所以吕老板一行人什么都没带。
所以当他和李家的某个分家的某个管家相会,而且发现彼此的目的地一致时,他们马上对彼此露出了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所以当吕老板和管家深夜造访时,神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管家和吕老板对视,微笑,然后吕老板说:“我的事并不着急,还是您先请吧,免得姑爷等得心焦。”末了还做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
这点俏皮的小把戏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主要是管家真的就这么借坡下驴了,一点客气都不讲究,理直气壮地排在了吕老板前面。
【看来姑爷真的挺着急。】吕老板在心底撇撇嘴。
管家很直接,他直接地走到神父面前,直接地掏出一卷画像。
画上是个穿修女服的小女孩,画画的人居然是个大家,完美地抓住了写实和写意之间的平衡点,让画像的辨识度相当之高的同时,那种浓郁的喜爱之情也从画卷之中喷薄而出。
神父的脸当时就抽了一下,既是为这幅画感到惊艳,也是感觉,大难临头。
就算国界不同、语言不通、文化不同,但关于美的共识却是想通的。能掏出这种花卷的主,显然是志在必得。
于是神父清清嗓子,他知道,今天晚上有场硬仗要打了。
但之前说过,管家是个很直接的人,所以他完全没有要按照神父的步骤进行的意思。
管家很直接地把一个木盒递到神父面前,打开,面额一百两的银票一张。
“我们不接受银票。”
“啪!”管家把木盒合上,然后直接把五十两银子放在木盒之上,发出“咯嗒”一声清脆的声音。
“这位先生,这两者之间,差距可不小呢。”神父把左手食指在银锭和木盒之间来回。
“我的意思是,这两样一起。”管家淡淡地说。
吕老板挑挑眉,神父的右手在看不见的地方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帮助自己稳住,不表现出丝毫异状来。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不久之前的那个晚上,教堂出了事,神父坏了一扇门,丢了一支枪。他闹上衙门,借着自己洋人的身份去敲银子,要价三百两。
最后衙门只用了三十两银子就打发了他。
但就是这三十两银子,让神父再次购置了一支最新的步枪,让几个孩子能坐火车到上海去,让这座教堂的所有人在之后的两个月里不用为生计发愁。
也让神父有底气,救下了画像中的那个小女孩。
……
“不够呢先生。”神父强装淡定地背起了手,任由管家的手和那些银子银票木盒悬在半空中。
吕老板想看看神父藏起来的手是什么样子的,但神父藏得很好,以他的角度看不到。
“你刚刚犹豫了很久。”管家说。
言下之意就是,这个价钱已经超出神父的预料了。
“是的先生,其实单论价钱的话,我这里有这么多的小女孩……我的意思是,一个小女孩并不值这些。”神父再次伸出左手食指照着管家手上的东西画了一个圈。
他的左手上白一道红一道,看来刚才握得很用力。
眼看管家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神父干脆也就不再掩饰了,大大方方地把两只手都伸出来,朝上托举转动,转动着指向管家。
“但是,您,恰恰只选中了这一个。一个愿意为一个独特的小女孩付出一百五十两的客人,想必不会介意再付一百五十两,我是这么认为的。”
神父笑了,笑得很得意,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这么明显的耍无赖,对面该知难而退或拂袖而去了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管家一点迟疑都没有,随手就从袍子里再掏出一袋银子来。这下有点沉,他两只手托着有点累,所以他直接把所有的银子银票都堆在桌子上。
……
一直在吕老板身边的小德子用力踩住了地,并一只手搭住了吕老板的肩膀。
“法克尤!”神父突然就须发皆张了!他涨红了脸!极快地从修道袍里举起一杆双管猎枪,直指管家的脑袋。
猎枪里并没有装铅弹或散弹,而是装的盐。对于“没有见过世面”的华夏人来说,只要是枪,火药前面装的是铅弹还是铁砂还是盐,区别并不大。
这是神父最后的底牌,通常当他动用这张底牌的时候,他对面的人该……
管家依旧面无表情,对顶着自己脑袋的那两根枪管视而不见。
“神父先生,就算装的是盐,这个距离顶着我的脑袋,对我来说也是很致命的威胁。”管家用一根手指头就让挪开了枪管。“所以,可不可以把它稍微移开一点呢?”
“哼!”神父很快地反应过来,后退两步,重新把枪口瞄准管家。只是这次,瞄准的是躯干。
管家的面皮也抽了一下。
如果要表现出自己的硬气的话,一次就够了。跟何况,这次,神父好像是认真的。
【这反应,有点意思啊。】吕老板动动脚,示意给他擦鞋的仆人可以停止了。
等了几次呼吸的时间之后,管家歪了歪头,看了看神父的枪,又看了看他带来的那些银两。
【他拿枪指着我,显然是拒绝交易的,就像调查到的情况一样。但他也没有喊叫着让我们“滚”啊“去死”啊之类的……就是说,他在权衡一些东西?】
“事实上,别看我这样,我对你们华夏人的文化还是略知一二的。”神父开腔,技惊四座!
完全不同于之前那种奇怪的音调,神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如果把他藏起来,任谁也听不出说话的其实是一个洋人。
“所以,让画画的人,自己来见我。”
吕老板笑了。
【哦豁,不虚此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