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不吃窝边草。
但吃不吃草,是兔子决定的,而草,没有选择的权力。
苏华是昨晚上才认识到的这个问题。
他昨天大婚,但和新娘子洞房的却不是他,所以新娘子在洞房里哭喊了一夜。
而今天等那个人日本人从他的新房走出来之后,他和族里的老人恭送这个日本人之后,再回到新房之后。
尸体已经凉了。
苏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他只能半张着嘴,微抬着手,茫茫然地看着那些他的亲族,好似求助,好似怨恨。
但那些亲族现在却拿出一副与事无关的面孔,一个劲地哀声叹气,却决口不提其它。
好像这件事,苏华这个人,真的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遭到这种变故之后的应对,因人而异。
苏华一直都是个自信满满的人,当然,在外人看来那叫刚愎自用。
一切都是以自己为中心,自己认为怎样就是怎样,自己想怎样就怎样,自己觉得应该怎样,但事情没有按自己的想法发展的话,他就会觉得,一定是别人的问题。
如果这事搁别人身上。
有些人,昨晚上就不会让那日本人参加自己的婚礼。
有些人,昨晚上就已经该和日本人撕破脸了。
再有些人,现在应该已经用孝麻裹了新衣,然后出去准备拿仇人的血再把白麻染红。
这是仇!
但苏华不会,这就是个懦夫,是个可怜虫,连小人都算不上。抛却家族给他的,自己屁都不是。
而昨晚也好,今天也好,家族不准备站在他后面。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但如果突然那天运气不再眷顾了,那那个一直以来都是依靠运气的人绝对比“武功全失”或者“一朝回到解放前”要惨得多得多。
意料之中的,苏华忍了。
甚至还一如往常一般穿上了日本人给的皮上了街。
结果迎头撞上有人在办喜事。
孙华想起来了,老人们算过,这几天,都是好日子,都宜嫁娶。
……
【凭什么自己就这么惨!】
苏华不平,不服,然后陷入魔怔,陷入智障。
他要抢那个新娘。
就像那个日本那样,就像那个日本人对他做的那样,就像那个日本人对他的新娘子做的那样,他不愿意世界上不幸的只有他一人!
不!要比那个日本人还要做得多!他一定要比我更惨才行!
汉奸们围了那迎亲的队伍,发出哄笑,嘴里说着荤话,恶意连大红的喜气都无法冲散。
一种快意,一种暴虐,一种比变态低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却异常有实感的情绪充盈了苏华的心胸。
然后那新郎官突然一夹马肚儿,锵地一声抽了仪刀,策马从苏华身边冲过!砍破了苏华的心胸。
苏华就死了。
苏华之所以那么惨,是因为他活该这么惨。至死,他都没明白这件事。
当灾厄降临,你无从逃避。就像苏华面对那个日本人,就像今天的新郎官面对苏华。
但你可以选择应对的方式!
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新郎官自家的亲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依托着迎亲队伍完成了阵列,几乎是同时开枪,然后那些汉奸就像割麦子一样地倒了。
“走!”
“去哪!”
“回家!”
“不行!”
“李家!”
“不妥!”
“廖家!”
“太远!而且哪有那样把新娘子送回去的!礼都没成!”
“車城!”
……
“車城!車城!車城!”
迎亲队伍散了,新郎官把新娘子从轿子里扶出来推上了自己的马,让老管家牵马奔車城而去。
大街上的洋人们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骑马在前,后面牵着一匹白马,马上载一个红艳艳的新娘子,就这么招摇过市冲出了琥城。
他们相互交谈,相互询问,认为中国人的这个习俗很有趣。
还有更有趣的!
仪刀毕竟是仪刀,砍死了苏华之后就变了形,连刀柄都散了。
“刀来!”
一口鬼头大刀被一个亲随送上来,新郎官把孙华捋直了,松手握刀,挥砍而下,一气呵成!在苏华再次倒地、头颅飞走之前,就一把捞过那个脑袋。
“祭刀开锋!”
亲随们上前,纷纷用自己的刀剁了苏华的尸体,把那完全剁成了一堆肉酱。
刀染血,寒光凛冽,杀气渲染了那大红的喜服,分外诡异渗人。
租界的警察终于反应过来,特么就算再不懂中国人的习俗,这又是血又是刀,还把人剁成这样的,明显不对啊!
难道还要用这堆碎肉包饺子不成!
“追者,有如此人!”
“追者!有如此人!”
“追者!有如此人!”
虽然完全听不懂,但气势很吓人,而且一手拿枪指着警察,一手拿刀指着那堵肉酱,意思还是能表达得很清楚的。
亲随们收拢了汉奸们的枪,把头颅割了。
只是现在不留辫子了有点麻烦,但就是扯块布的事。
收拾妥当,警察的哨声和日本人的呼啸声逼近了。
“且战且退,不要让他们越过我们,也不要让他们缠上我们。”新郎官下令。
十几条恶汉就这么缓缓地朝琥城城门走,神色刚毅,手上提着刀枪,腰间挂着人头,就这么招摇过市。
“城门关了!”有亲随说。
“没事。”新郎官应答。
“八嘎呀路!”打斜里一声怒喝,字正腔圆!
新郎官脸都青了。
一个中国人,连骂人都要用日本话?
五六个瓦炸子飞过去。
日本话没了。
刚刚冒头的洋人警察们被这干净利落的应对吓了一跳。
不管是之前解决那群汉奸,还是现在应敌,完全是秒杀!
这哪里是迎亲队伍啊,这新娘子怕是抢来的吧!
日本人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你们绕过去。”新郎官从亲随们腰上收集了几个瓦炸子,用布条捆了,自己往前走,却指示亲随绕路。
他觉得日本人很不专业,别处都热热闹闹的,就一条巷子寂静无声,那不是有鬼?
新郎官不喜欢鬼,今天可是他大喜的日子,鬼什么的还是不要出现了。
他把手上那捆瓦炸子往巷子扔进去。
慌乱的叫声、骂声。
“BOOM!”
“簌!嘘……簌!”新郎官吸了一口气,转身冲进了巷子。
前进!斜劈!
“啊!”
前进!横拉!
“啊!”
前进!直刺!
“啊!”
前进!上挑!
“啊!”
总共就四招,周而复始,随着新郎官的每一次踏步,每一次前进,就有一个敌人倒下。
根本没有一合之将!
“大哥!”
新郎官走到了才城门前,见到了自己的弟兄们,人数倒是没错,但有几个已经是在自家兄弟背上了。
“洋人不肯开门。”
新郎官解了腰间的头颅,把那个脑袋往洋人们脚下扔过去。
亲随们有样学样。
洋人们纷纷后退,用一种看怪物的既嫌恶又敬惧的眼神看着这些中国人。
太荒唐!
而当新郎官带头举起刀,作势冲击城门的时候。
城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