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事,怎么不去我家中找我?”孟子期问她。
“我登门寻你,只恐污了你的名声。”赵嫤闻言,轻轻笑了一声。
“姑娘这样说,是要羞煞我了。”孟子期面红耳赤,低头道:“姑娘是介怀我当初所为?”
“我不在意那些的。”赵嫤摇摇头,杏眸含笑:“不想误了你的君子名。”
孟子期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孩子,为人干净澄澈,处事亦是忠果正直,在大渊素有“君子”之称。
这样的人生,于她而言就像是天边皎皎之月,可望而不可即。
但月亮悬在天空时,她又会忍不住抬头仰望。
她向往的,不是孟子期这个人,而是他无论何时都有爹娘长辈无条件的疼爱,在无忧无虑之中长大。
从前备受煎熬时,她常常想,若是她出身穷苦一点就好了。
日子虽不富足,但也不用成日里受磋磨,只要有爹娘将她视为掌上明珠,那就很好。
“虚名而已,姑娘别这么说……”孟子期真挚地望着她:“赵姑娘想寻我,随时来我家中。”
赵嫤缓缓摇了摇头,弯眸看着他:“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姑娘请说。”孟子期身子前倾,听她细说。
“从这条街转过去。”赵嫤纤细白嫩的手指着街道尽头的方向:“路口往北第三家,叫做‘丰悦茶饼’的茶饼铺子,可归你管辖?”
孟子期思量着点点头:“是,帝京整个东城商铺赋税都归我管辖。
那铺子是姑娘的?”
他知道,赵嫤有不少铺子。
但具体哪些是赵嫤的铺子,他并不知晓。
他到店铺查账公干,也是从来不问店铺东家是谁的。
帝京城里达官贵人多如牛毛,细究起来,处处都是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向来不理会这些的。
赵嫤不曾回他,只往他跟前凑了凑,嘻嘻笑道:“若是我检举那家铺子的赋税没交够,是不是有什么赏赐啊?”
“倘若姑娘说的是事实,守蕴自然会禀明圣上,为姑娘请……”孟子期拱手开口。
“那样繁琐,便罢了吧。”赵嫤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低声笑道:“我同你说,那家铺子的账目有问题。”
孟子期思索了片刻道:“上个月,我才查过那家是赋税,账目上似乎没有什么纰漏。”
“那账本是假的,专门给你看的。”赵嫤笑着道:“他们掌柜的屋子里,有真账本。”
“姑娘此话当真?”孟子期皱眉站直了身子,大家子与朝廷命官的威严显露无疑。
“你去看看便知。”赵嫤笑着朝他摆摆手:“去吧,记得带人去,单枪匹马可不行。”
“这是大事,我先去了,多谢姑娘。”孟子期朝她拱手一礼,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赵嫤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蒋晴柔动了她的衣物,即使不能做什么,她也会叫蒋晴柔付出代价的。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只会苟且偷生的赵嫤了。
如今,睚眦必报才是她。
到了种善堂,她以数倍的诊金,请了一个只坐堂的女大夫,去郊外给阿柠看了诊。
送女大夫回种善堂之后,赵嫤吩咐:“惜时,你去抓药,先抓七日的,派人立刻送去庄子上。”
惜时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姑娘,咱们回辅国公府吗?”聆风靠在马车窗口询问。
“去金春馆。”赵嫤利落地回她。
金春馆的老鸨那里,还要拜托一下。
“是。”聆风应下。
马车缓缓在金春馆门口停下。
“姑娘,平步在那儿。”惜雨扶赵嫤下马车时,笑着禀报。
赵嫤抬眸瞧了一眼,勾了勾唇:“可真巧啊。”
平步是赵文俊的随从小厮,他等在门口,说明赵文俊就在金春馆内。
赵嫤捏着团扇,缓步行了过去。
平步瞧见赵嫤,只是欠了欠身子,并未出声。
赵嫤在淮安侯府不讨喜是人尽皆知的,他这样已经算是恭敬了。
从前赵嫤不曾出嫁时,便是家里最下等的下人,也都可以将她不放在眼里。
赵嫤不曾理会他,跨进了金春馆的门槛。
恰逢老鸨急匆匆的从后门进到大堂,瞧见她不由欢喜:“少夫人,您来了,正好!
你父亲在楼上厢房,要跟我讨个说法呢,我才到后门去吩咐人出来留意,您来了是最好的了。”
她松了口气。
“我不来,这事儿你应付不了?”赵嫤笑瞥了她一眼。
“也不是。”老鸨摆摆手,讨好地笑道:“您也知道,我是个生意人,和气生财嘛,能不得罪人尽量不得罪人。
何况您父亲还是侯爷。”
“带我一并去吧。”赵嫤随着她往前走。
“您这边请。”老鸨喜笑颜开的在前头引路。
赵文俊察觉有人推开门,不由侧头去看,便见赵嫤与老鸨并肩踏入厢房内。
“赵嫤。”赵文俊皱眉:“你一个女儿家,到这样的风月之地来,成何体统?”
“父亲不觉得,到如今才过问管教女儿,有些太晚了吗?”赵嫤笑着上前。
赵文俊眉头皱得更紧,满面不悦:“难怪你母亲总说你不服管教。”
赵嫤偏头打量着他。
赵文俊倒没有因为她的顶撞而勃然大怒。
其实,没有蒋晴柔在旁挑唆时,赵文俊性子并不急躁,也不会动不动就暴跳如雷。
“今儿个我来的巧。”她在他对过坐下,吩咐老鸨:“你去,将你们这儿出挑的姑娘都领过来,让淮安侯挑几个开开荤。”
“赵嫤,你胡闹什么?”赵文俊终于拔高了声音,变了脸色:“说的什么话?如此的不成体统?”
“父亲来这儿,不就是消遣的吗?”赵嫤凑近了看他,笑言:“怎么?遇上女儿还不好意思了?”
“我来找老鸨,要回秀儿的衣裙首饰。”赵文俊指了指老鸨。
“侯爷明鉴。”老鸨忙道:“那些东西,都不是我们金春馆的。”
赵嫤笑望着赵文俊,不言语。
赵文俊不看她,只朝着老鸨道:“不管是不是你们的东西,你这儿的姑娘穿了穿戴了那些衣裙首饰,你就该负起责任。”
“侯爷……”老鸨苦着脸,看了赵嫤一眼,想要解释又不敢。
倘若赵嫤不在这里,她大可直说东西都是赵嫤送来的,与她无关。
但赵嫤在这儿,她得罪不起啊!
“敢问父亲。”赵嫤缓声开口:“您要金春馆担负责任。
不知金春馆犯了哪条律法?又该按照什么律法处置?”
老鸨点头,恨不得开口称是。
“赵嫤!”赵文俊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幼时在你母亲那里,是受了不少委屈。
但你如今都成亲了,那些事情不能放一放吗?
往后,你在辅国公府受了委屈,我和你母亲也是你的后盾……”
他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赵嫤笑了一声,垂下眸子一脸无谓:“父亲若能叫我娘亲活过来,我就能将从前的事情都放一放。”
“赵嫤!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赵文俊猛地站起身,反应激烈。
“父亲这是心虚了?”赵嫤抬头瞧着他。
“你这个逆女……”赵文俊伸手指着她。
“侯爷,侯爷!”平步高喊着跑了进来。
“什么事?”赵文俊正在气头上,语气不善。
“夫人派人来说,孟子期孟大人带人将咱们家的茶饼铺子围住了……”平步低头禀报。
赵文俊看了赵嫤一眼:“回头再与你算账。”
赵嫤则笑看着他的背影:“父亲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