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夫人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回忆之色:“先帝在的时候,是时常去的。”
“我听说,祖父很得先帝重用?”赵嫤暗暗思量着,问了一句。
这句话,是她之前根据老太婆跟前的贾嬷嬷所说的话推算出来,这样问应该不算唐突。
赵老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确实是。
不过,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我只是好奇。”赵嫤笑着给她斟茶,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神色:“您也知道,我没什么机会进宫。
长这么大,也就是上回去过一次,还不曾有机会得见天颜。
所以对宫里的事情,一直挺感兴趣的。”
赵老夫人闻言,顿了顿道:“不曾见着也好。
宫里看着好花团锦簇的,其实真要是每日在里头,也没什么意思。”
“是呢,再好的地方,总是待着也会失了乐趣。”赵嫤赞同:“我可真羡慕祖母,能在皇宫里待腻,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待遇。
想必祖父在的时候,祖母也是帝京城里极为风光的人吧?”
她这话,大大的取悦了赵老夫人。
说起过往的风光,赵老夫人的眼里似乎有了光芒,回忆着道:“当初确实是。
你祖父那时候官也不大,不过,先皇时常邀他进宫商量政事。
我则陪着丽妃娘娘。”
“先皇的丽妃娘娘,是个大美人吧?”赵嫤笑着道:“我听说,祖母和丽妃娘娘还是亲眷?”
“你听谁说的?”赵老夫人忽然警觉起来。
赵嫤状似随意道:“哪一日在什么宴席上,我忘记了,听到几个老夫人提起几句。”
赵老夫人这才放松警惕,点了点头:“确实,她是我表姐。
先皇很宠爱她,只是她不喜与外人多相处,所以时常叫我进宫去。”
“那丽妃娘娘,没有孩子么?”赵嫤好奇地问了一句。
赵老夫人脸色忽然变了变,摇了摇头:“没有,以后别提这些话了,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赵嫤不解:“祖母这话,我听不懂。”
“你只要知道,当今圣上是先皇的弟弟便可。”赵老夫人面色严肃起来。
赵嫤点了点头:“祖母这些日子恐怕要操心劳累了。
我那库房里,还有一株老参,我让人拿来给祖母留着用吧。”
她立刻转开了话头。
老太婆好像警觉了。
难道说丽妃有孩子?
先皇驾崩,乾元帝继位,那都是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赵嫤还小,还在蒋晴柔母女手底下苦苦求生,压根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等稍微大一些,也就只知道先皇是乾元帝的兄长这么一件事,其他什么也不清楚。
而且,她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议论过有关先皇的事情。
先皇有没有子女,有几个子女这种事,更是无从打听。
看老太婆的反应,这里面应该有隐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可就难猜了。
朝中一些老臣,肯定是知道先皇的情形的。
但她与那些臣又没有交情,这件事,她可打听不了。
还是要由周彧自己来。
“老参难得。”赵老夫人客气道:“你还是留着,自己以后用吧。”
赵嫤笑起来:“祖母同我客气什么?
我年纪这么轻,哪里用的上老参?
平日炖些滋补汤吃吃,也就挺好了。
还是给祖母用了好,祖母长命百岁,才能一直庇佑我。”
“庇佑你是应当的。”赵老夫人自个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其实,我心里头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你小的时候,我一心在你弟弟身上,没能照顾你。”
“祖母,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您就别放在心上了。”赵嫤小脸含笑,十分大度:“我都不太记得了。”
“你不记恨我就好。”赵老夫人慈爱的望着她。
赵嫤心中不屑,面上却分毫不显,依旧言笑晏晏:“对了,祖母,倘若扶玄回来,您高兴么?”
等赵培元腿脚能行走了,她肯定是要让他回来的。
到时候,赵文俊应当已经被罢了官,不能在朝中行走了。
蒋晴柔母女也绝无可能留在这个家中。
这家里也没有旁人了,所以老太婆她不打算动。
老太婆留着,这个家就还有几分家的样子,而且老太婆对赵培元是真心的疼爱。
将来,若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也能给赵培元出出主意,算是她给赵培元留的一条后路吧。
“他肯回来?”赵老夫人闻言,面上有了几分惊喜,又问:“他的腿脚怎么样了?”
赵培元也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她肯定是疼爱的。
出了那回事之后,她也曾去寻过赵培元两回。
但赵培元不理她,也不肯回来,她也就作罢了。
“我花重金请了大夫。”赵嫤徐徐解释道:“将他长歪了的断骨敲断,重新接上了。”
“那岂不是要疼死?”赵老夫人皱起眉头。
“是啊,不过扶玄说值得。”赵嫤笑了笑:“如今那条腿,看着已经与寻常无异了。
两条腿的长短也差不多,在将养几个月,应该会恢复如常。”
“当真?”赵老夫人顿时欢喜不已:“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得空了,我去探望探望他,将他接回来。”
赵嫤摇了摇头:“现在不行,他腿脚还要养。
当初他的腿为什么会断,祖母比我清楚。
现在让他回来,我怕他腿还没长好,就又出事了。
毕竟前几个月,庄子上才失过一场火。”
她望着赵老夫人,眸底闪过一丝讥讽。
几年了,这个老太婆也就在赵培元刚搬到庄子上去的时候,去看了赵培元两趟。
后来,就再没见过她的人影。
如今,听闻赵培元腿脚好了,老太婆又上赶着要去探望了。
她知道,老太婆很清楚赵培元读书好,腿脚好了就意味着能继续读书,能考取功名,将来会有个好前程,能给这个家和老太婆带来好处。
而赵秉和,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
赵培元腿脚痊愈了,老太婆自然想巴着他。
但这不是坏事,老太婆有求于赵培元,以后才会对他好。
这正是赵嫤想要的。
赵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躲开了她的目光,露出一脸无奈道:“当初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埋怨你母亲。
我又何尝不是呢?
但是你看,我一个老太婆,什么都没有,我又能拿她如何?
你父亲尚且要巴结她的兄长和姐夫,我就算是想帮你们姐弟,我也不敢啊!
但当初,扶玄在我跟前的时候,他要帮你,我是从来没有拦着的,我也是心疼你们的。”
赵嫤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甚在意,反倒宽慰她:“祖母,我没有怨恨您的意思。
如今那些人也都死了,我并不和他们计较。
我就是想问问您,扶玄回来,您高不高兴?”
“高兴,自然高兴。”赵老夫人道:“他回来,你提前和我说,我让人备下烟花爆竹,到时候大宴宾客,好好庆祝庆祝。”
“好。”赵嫤笑着点了头。
她陪着赵老夫人坐了一会儿,便回自己院子去了。
后面几日,直到赵月华出殡,她也不曾再到前头去。
她与蒋晴柔已经撕破脸皮了,没必要再装模作样的,她懒得到前头去应付。
至于外头的闲言碎语,这些年她听的够多的了,早已习惯如常。
旁人说什么,与她何干?
只听了前头传消息来说,蒋晴柔这几日不哭不闹,仿佛一点也不悲伤,十分冷静的处理了赵月华的后事。
家里头终于清静了,没有宾客往来,赵嫤便乘着马车出了门。
在家闷了数日,她想着去金春馆乐呵乐呵呢。
马车行至半道上,听闻惜雨招呼:“姑娘,孟大人在那儿。”
赵嫤挑开马车帘子,往外看。
孟子期站在路边,遥遥对她作揖,一如既往的清隽儒雅。
“孟大人。”赵嫤含笑开口。
孟子期抬眸,瞧见她牡丹花瓣秾艳的小脸,脸顿时红了,下意识便错开目光去了:“赵姑娘,可否下马车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