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嫤弯起杏眸,偏头打量杨谱锦:“不错。”
杨蒋氏与蒋晴柔对视了一眼。
蒋晴柔面色和煦,语气柔和慈爱:“我昨个来,你大姨母便叫我先看过他了。
我瞧锦哥儿,容貌比顾立夫更胜一筹。
就想着,大姐儿自来爱貌美之人,锦哥儿这样的样貌,一定能入大姐儿的眼。
今儿个瞧这情形,倒是我猜对了。”
赵嫤轻漫地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母亲可别见笑呀。”
“这有什么可笑的?”蒋晴柔笑着道:“年轻的儿女们,可不就爱个好样貌吗?”
“好了,既然觉得看得过去,你们两个就一起到园子里走一走,说说话。”杨蒋氏抬手,看了一眼杨谱锦:“看看能不能合得来。
若是你们觉得可以的话,咱们这就将亲事定下来。”
“也好。”赵嫤取过方才放下的小团扇,提着裙摆,含笑招呼杨谱锦:“走吧。”
杨谱锦对着杨蒋氏等人行了一礼,也不说话,便与赵嫤并肩去了。
“看来,赵嫤果然如同传言中一般。”雍王妃开口,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男色。
我听说,她之前还想养男宠?”
“那个儿郎,原本与咱们家是有些渊源的,如今已经不在家中了。”蒋晴柔笑着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也就不再提了。”
顾立夫不见了,她对外的说辞就是赵嫤看上了顾立夫,想将顾立夫收为男宠。
顾立夫是个有骨气的,死都不肯从,便悄悄跑了。
她做这样的事情,说这样的话,已经是驾轻熟久了,从前的那些年,但凡是有一丝能坏赵嫤的风吹草动,她都会放大无数倍来让赵嫤的名声越来越不堪。
这么多年,也确实颇有建树。
至少,除了叶若羚,她没有瞧见过哪个大家贵女愿意搭理赵嫤。
她对此甚是满意。
“这样一个女子,娶进门来……”雍王妃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杨蒋氏:“侯夫人能放心?”
“我不过是为了让明玉在地底下安心。”杨蒋氏垂下眼眸:“赵嫤她从小失了亲娘,缺乏教养,没有规矩,甚至不顾世俗伦理也是有的。
等以后嫁过来,我会慢慢的教导她,她是个聪慧的,我相信她最终能走上正道。”
“随意吧。”雍王妃无谓地道:“侯夫人自己的儿媳妇,自己喜欢就好。”
“姐姐,赵嫤虽然人品不怎么好,但是长得是真好看。”一旁一直小口吃着东西,一言不发的黄宝莲终于说话了,她声音小,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可别叫夫君瞧见了才好……”
她便是罗士谋的妻子。
罗士谋身为定国公嫡子,所娶的妻子,自然也是世家嫡女。
黄宝莲自幼在母亲的教导下长大,恪守礼法,遵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规矩,对于罗士谋的种种荒唐行径,从未有过丝毫阻止。
甚至,罗士谋闯下祸端,她还会时不时的去帮忙善后。
至于管教罗士谋,她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在她眼里,夫君就是天,她岂能反天?
她对罗士谋,是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的。
唯一忧心的就是,罗士谋别不小心惹了不该惹得人才好。
蒋晴柔闻言,有些慌了,筹谋好的事情,怎么叫这小妇人一句话就戳破了?
杨蒋氏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踢她的腿,示意她镇定。
“怎么可能呢?男宾都在前头正厅,离这里可远着呢。”杨蒋氏镇定自若,朝着雍王妃和黄宝莲解释。
“这么远,士谋不会过来的。”雍王妃看了一眼黄宝莲:“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对于这个弟媳妇对弟弟的言听计从,还有对她爹娘的孝顺恭敬,她心里头还是满意的。
只不过,黄宝莲有时候会显得不那么有脑子,她也还是会有些嫌弃。
“去,将家传的那副头面取来,给王妃娘娘好生欣赏欣赏。”杨蒋氏吩咐。
她今日,就是靠这副头面,才将雍王妃和罗士谋夫妇请来。
雍王妃爱自己做首饰,遇到老旧的、工艺特殊的首饰,会爱不释手。
和宁侯府存的这一套老的头面,据说已经将近二百年了。
她之前已经看过一次,但还是忍不住想看。
听闻今日赏花宴可以瞧那副头面,她便来了。
*
“咱们往哪边走?”
树丛掩映处,赵嫤站住了脚,侧眸看杨谱锦。
离近了看,更能瞧清楚杨谱锦的容色,白净的肌肤宛如细瓷,眉眼犹如墨笔画就,当真赏心悦目。
这处只有他们二人,还有个聆风远远地跟着。
杨谱锦低着头:“姑娘说去何处,便去何处。”
赵嫤又瞧了他片刻,欣赏够了,才含笑开口:“杨蒋氏给了你什么好处?”
杨谱锦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让你来算计我,杨蒋氏许了你什么好处?”赵嫤扬起稠丽的小脸,正迎着阳光,弯起的杏眸璀璨明亮:“现在听懂了吧?”
杨谱锦低着头,一言不发,足下往后挪了半步,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人,因为这个动作,泄露出了几许小心与戒备。
“说吧。”赵嫤走近了一步,注视着他:“杨蒋氏给你的,我可以给你双倍。”
杨谱锦忽然笑了一声:“她能给我什么?”
赵嫤从他的笑中,看出了悲凉与无奈,还有恨意。
她也笑了,有恨意,就好办。
“边走边说吧。”杨谱锦抬步往前。
赵嫤跟了上去。
远处,有贵女对他们指指点点,赵嫤不在意,杨谱锦也不在意。
他们都不是该在意这些的人。
“你们外人看杨蒋氏,是不是觉得她威严又公平,一定是治家从严,从无私心?”杨谱锦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赵嫤随手拈了一朵花,漫不经心:“外头是这样传的。”
“所以,和宁侯府的姨娘和庶出子女们过得生活,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杨谱锦目视前方,眼底的恨意掩饰不住:“她许给我的,是让我的生母不必每日都跪着,替她抄佛经。”
赵嫤漆黑的眸子微微转了转,不曾言语。
“你是不是觉得,只是跪着抄佛经而已,算不得什么?”杨谱锦惨然笑了一声:“一日两日是算不得什么。
那么一年两年呢?十年二十年呢?
我的生母,和宁侯府所有的姨娘,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而我们做庶出子女的,永远只能乖乖听主母的,不能有丝毫的反抗。
否则,遭殃的便是我们的生母。”
“和宁侯不管么?”赵嫤讶然。
外头都传,说杨蒋氏治家有方,家里的庶出子女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孝顺有加,就没有一个不像样的。
原来,他们的孝顺是这样来的吗?
“管什么?”杨谱锦苦笑:“不过是抄佛经而已啊。
又不曾打骂,又不曾少了吃食穿戴,又不曾苛责,还能修心养性,这么多年后宅安宁都是得益于此,为何要管?
姨娘而已,对于一个侯爷来说,不过是玩意儿,不过是用来找乐子的罢了。
你见过有几个男人,愿意为了妾室得罪正妻?”
赵嫤一时无语,杨蒋氏这一着确实狠毒。
正妻确实比妾室高贵多了,都是有身份的世家嫡女,所以世家当中,很少有夫妇和离的,因为彼此之间不只是夫妻,也是两个世家之间的纽带。
说难听点,与她和周彧之间也没太大差别,只不过是更长久更稳定的生意而已。
而将一个人长年累月的留在屋子里,跪着抄佛经,不问其他事,也不能出门散心,无论多么强大的人,也会从心里垮掉的。
这么憋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十年,做杨度的妾室可真是不容易。
“所以,姑娘许不了我什么。”杨谱锦站住脚,笑望着她:“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嗯?”赵嫤微挑黛眉。
“杨蒋氏分派给我的任务是,带着姑娘你在这园子里走走,败坏你的名声,坐实你确实贪恋男色的传言。”杨谱锦左右瞧了瞧:“现在,我已经做到了。”
“嗯。”赵嫤颔首,杏眸盈盈,含笑望着他:“那你确实挺厉害的,我都没有丝毫察觉。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