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宫澳的城墙上,又是一次威力巨大的齐射。
几十颗炮弹从城头呼啸而出,瞬间连击打带砸,又滚又撞,在明军的阵型中肆虐飞舞。一个个铁球将篮筐撞碎,然后在一片碎石纷飞中高高跳起,变向飞向远方。一颗颗炮弹直接砸在几人粗的巨木上,或者嵌入其中狰狞不再,或是击碎巨木后失去了威力。
“东方人,该死的东方人,狡诈多端又无穷无尽的东方人!”
“高文律上校,你是荷兰海军的高级指挥官,应当始终保持冷静的头脑。记住,亲爱的上校,死人是无法为雷耶斯佐恩将军复仇。”
高文律深吸口气,举起望远镜看着不断逼近,不断挖掘沟壕的敌军,然后咬牙说道:“宋克将军,经过第一天的试探后,敌人畏惧我们的火炮,已经放弃了强攻,看来他们是准备与我们长期消耗了。”
宋克笑道:“非常简单,可是十分有效,只是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可是我们的对手既聪明又智慧,显然他现在也不缺少时间和资源。”
高文律冷笑道:“不过是一群没有道德的野蛮人。”
宋克点头说道:“利用谈判诱使雷耶斯佐恩将军上岸,然后下毒捕获杀害,的确是没有道德的国家。可是亲爱的高文律,他们不是野蛮人,他们和南洋那些没有开化的土著人不一样,他们是拥有文明和力量的东方帝国军队。”
当看到又一轮齐射没有收获较大的战果,宋克苦笑道:“敌人的指挥官,似乎非常了解自己,更熟悉我们的方式。如果他们有足够的力量拖下去,上校,恐怕我们避免不了失败。”
高文律怒道:“将军阁下,难道您要对敌人认输?恐怕我难以认同,要知道他们无耻杀害了雷耶斯佐恩将军,这是我们的耻辱,更是荷兰海军的耻辱,我宁死也不会向这些黄种人低头。”
宋克摇头说道:“上校,我提醒你,我说的是如果他们有足够的力量。”
高文律愕然道:“上帝保佑,难道将军没有失去信心?”
宋克笑道:“澎湖距离他们的帝国很远,看看他们的战船,虽然数量庞大,可都是些柯克船,保障不了两万多人的物资需求。”
高文律点头说道:“我们低估了敌人的力量,如果没有分散而是聚集一起,我们就能够坚持得更久,直至让敌人消耗撤退。”
宋克叹道:“对那个帝国的了解,我们比不上葡萄牙人。库恩总督以为凭着雷耶斯佐恩将军的舰队,便能逼迫他们的皇帝投降,我们想得太过简单了,他们虽然落后,可是潜力巨大,不是一两支舰队可以屈服的。”
高文律苦笑道:“可是我们明白得太晚了,还赔上了雷耶斯佐恩将军的性命。毕竟,只凭借如今三分之一的力量,我们就征服了无数大陆,而且取代了西班牙人,成为了南洋水域的新主人。”
宋克点头道:“犯了错误就要受到教训,这是上帝的法则。贸然登陆澳门是第一个错误,攻击漳州是第二个,低估敌人决心答应登陆谈判是第三个。”
高文律懊恼道:“所以我们失去了雷耶斯佐恩将军。没料到他们渡海攻击澎湖是第四个,而且他们的帝国决心和信心如此强烈,居然用这么庞大的力量,投入对澎湖的攻击。如果早知道这些,我们便会收缩到风柜城,凭借舰队和要塞,用全部力量耗尽他们的实力,而不是被他们各个攻破。”
宋克笑道:“我和你说这些,是让你清醒,可不是让你丧失必胜的野心。上校,他们的技术太落后了,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只要这是他们南海可出动的全部力量,我们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高文律皱眉问道:“如果不是呢?”
宋克笑道:“那我们就接受李的建议,放弃澎湖经营西面的岛屿,依靠我们强大的海军,以及欧洲、美洲庞大的需求,逼迫诱使他们的商人为我们效力。”
高文律怒道:“将军,难道您没有征服那个帝国的雄心吗,这可是比印度还要富足的大陆,他们积累了几千年的财富和人口,简直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
宋克摇头道:“时间,上校,记住时间。时间能解决一切,他们和我们的差距已经不小,而每过一天便会更加落后,我们总有征服他们的时候,前提是我们要有耐心。”
见似乎说服了高文律,宋克便转身笑道:“打击敌人,消耗敌人,坚持到最后一刻,便放弃这里向风柜城收缩,直至敌人撤退或者我们离开。上校,荷兰每一分力量都是珍贵的,我们不能白白消耗在这里。接手舰队之前,我已经说服了库恩阁下,既然不能立即征服,便寻找一个可以长期扼守的港口,然后一边与他们贸易,一边等待良机。荷兰海军即便今天退走,也随时可以回来。”
见高文律点头,宋克又说道:“这支明军虽然强大,可是只能引起我的警惕,却不会让我畏惧。与其担心他们,我更加担心范德奎普上校的报告。”
高文律沉思道:“那支在东海击败范德奎普上校的东方舰队?”
宋克点头肃然道:“是的,我还听说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完了,南洋除了我们和英国人联手,没人拥有这种力量,我怀疑便是和范德奎普上校遭遇过的那支海军。明国人通过李旦和我们谈判,试图诱使我们去西面的大员,我便担心那里是他们的据点。”
高文律点头道:“所以你才命我考察了西面,可是除了岛上的土著,我们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宋克摇头道:“那是因为巴达维亚至马六甲的航线出现海盗,我们还没有完成探索便先撤回了。上校,你觉得封锁巴达维亚海路的海盗,会不会就是他们,毕竟能让库恩坐立不安的,绝不会是一股来历不明、可以轻视的力量。”
高文律想了想,便扬声说道:“如果是他们,大员又没有他们的踪影,那他们必然就在马尼拉!”
宋克点头道:“无论澎湖之战胜负,我们都要在大员设立要塞,做好与马尼拉冲突的准备。”
高文律咬牙道:“将军,我会服从您的命令收缩死守,可是马尼拉还不着急,我现在只关注这里。如果他们无力进攻,我将全线反击,为雷耶斯佐恩将军复仇。”
宋克苦笑道:“你让仇恨迷住了眼睛。”
高文律冷笑道:“将军,我从敌人俘虏口中已经问出,指使哄骗雷耶斯佐恩将军上岸,并下毒捕获将军的人,正是眼前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南!雷耶斯佐恩将军不仅是我的指挥官,更是我的老师和救命恩人,为了雷耶斯佐恩将军,我绝不会对眼前的敌人屈服。”
“大人,我军已经逼近红毛城,敌人已在我们的射程之内!”
“火炮和火药配置都弄清了吗?”
“二个月的训练,不说百射百中,也能八九不离十。”
“命令火炮齐射,掩护俞总兵推进!”
“命令俞总兵依次各方向发动,务必诱使敌人火力不断,让敌人的火力再猛烈些,现在的消耗太慢了。”
“命令火船驱逐敌舰,不许荷兰舰队靠近马公港!”
“命令王梦熊守备绕行,做出封堵荷兰人退往风柜岛的佯攻!”
“炮船的射程掌握好没有,能不能一轮齐射覆盖通往风柜尾的道路?传南大人的话,若是准备不足,失去杀伤敌人的良机,南大人当亲自砍了王梦熊的脑袋!”
听沈重假传自己的军令,南居益苦笑道:“你小子,架空老夫夺取指挥权也就罢了,怎么还糟蹋老夫爱兵如子的名声?”
沈重笑道:“好好的军队,让你们养成了混吃等死的废物,不仅没有血性,而且没有野心,不靠巡抚大人的威望,和掉脑袋的威胁,我可指挥不动他们。”
南居益怒道:“白沙岛和红木埕要塞,这两战你都看到了,如何还说老夫麾下是废物?”
沈重冷笑道:“那都是人家俞总兵的士卒好不好,剩下的两万杂碎,这一个月溃败逃遁了多少回,我如何对他们还有信心!”
南居益摇头苦笑道:“红毛番真能如你所料,退守风柜岛?”
沈重笑道:“咱们日夜不休轮流进攻,红毛城的火力始终就没停过,老子就不信,他们的火药用不完,他们的精力耗不尽?南大人,荷兰人必定会退守风柜半岛的,他们唯一的出路便是合兵,全力与我们消耗,直到我们辎重不足,撤出澎湖为止。”
南居益笑道:“可是他们不知道,沈东海憋不住参战了,老夫根本不缺人力物力,足以耗死他们。”
沈重没好气道:“谁让我心软?若是你南大人头破血流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些流泪又流血的低贱武夫,瞧着他们浴血而亡,我看不下去了。”
南居益哈哈笑道:“还不是老夫向你低头,答应配合你经营大海,你自然不需要这些红毛番隔绝海路了。”
沈重没好气道:“说话要算数,否则我让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装荷兰鬼子,接着封堵南海商路。”
南居益笑道:“在你面前,老夫尊严扫地,岂敢变卦?”
沈重笑道:“不是我,是西夷,是西夷给了你教训。”
南居益苦笑点头道:“若不是你出手,老夫两万五千大军,坐吃山空,还不知能不能收复澎湖?你说的对,大航海时代已经来了,火器时代也来了,我大明再不改变,日后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沈重哈哈一笑,然后对南居益说道:“幸好差距还不大,我不用定边军,就用您麾下的烂军,便是让你看看只要现在努力,我们就还不晚。”
南居益笑道:“规制不一的火炮也能打准,五百料炮船也能覆盖陆地,老夫受了西夷的气,又被你小子笑话了两个多月,也该让老夫痛快痛快了。”
沈重傲然道:“只等荷兰人放弃此地,退往南方的风柜尾,老子便在最窄处,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南大人,咱们的赌约还算不算,我可是为您至少提前了两个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