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坐在甲板上,笑吟吟探头看着艰难攀岩的南居益,尤其是瘫软在甲板上后的气喘吁吁,更是让沈重心花怒放。
南居益白了沈重一眼,等气息平复后自己爬了起来,也不搭理沈重,便旁若无人地查看起台湾号。沈重无奈,只得苦笑着一路陪同,大半儿个时辰,除了吴家女眷入住的船舱,南居益丝毫不怕劳累,竟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个清楚明白。
等重新回到船首的甲板上,南居益用手爱惜地抚摸着巨炮,回头对沈重感叹道:“难怪你小子敢称霸南洋,果然是有本钱啊!不算船首船尾的巨炮,整整五十门重炮,比得上老夫五十艘战船的火力。”
沈重鄙夷道:“这是草民的座船,为了舒适才减少了火炮的数量,只和两千料战船一个标准。蒋海山的巨舰才算数,那可是整整八十门重炮的配置。”
南居益惊呼道:“八十门,你有多少艘?”
沈重得意地伸出双手,叉开十指笑道:“不算台湾号,整整十艘!”
南居益吃惊道:“十艘,一支舰队两面齐射,就是可达五里的八百颗炮弹轰击,这天下哪里还有你攻不破的海港?”
沈重讥讽道:“大人,那是旗舰,我定边军未来各个舰队的旗舰,不是用来单独作战的。当然,先在交趾用用也无妨。”
南居益笑道:“东海,分老夫几艘用于澎湖如何?”
沈重噗嗤笑道:“澎湖红毛番的舰队南下了,你拿我的巨舰对付荷兰人的堡垒,岂不是浪费火力。”
南居益笑道:“左右的火炮打不着,可是首尾的巨炮没问题。”
沈重摇头干脆说道:“我要用于交趾,你想都没想。”
南居益笑道:“老夫出钱租用如何,或者干脆卖给老夫两艘。”
沈重无奈叹道:“竟想美事,如今的水师,已经把我几年存下的木料全消耗一空,从朝鲜刚刚运来的木料还要风干一年,我自己都不够使,如何还能给你?”
南居益恼怒道:“交趾又不会跑,你就不能先放放,帮老夫收复了澎湖再说?”
沈重笑道:“来不及了,帮大人将人马辎重输送到基隆,我定边军就要出征了。我准备了许久,可不想为了小小的澎湖,打乱了定边军的计划。”
等两人在甲板上坐好,见南居益还在算计,沈重便笑道:“甭想了,租给你,你麾下也不会用,卖给你,更是笑话,一艘没个二十万两,我绝不出手,您拿得出银子么?”
南居益目瞪口呆道:“二十万两一艘?”
沈重笑道:“这还是友情价,看在你南大人一片爱国之心的份上。”
南居益难以置信道:“你抢了多少银子,难道光是这十艘巨舰,便用了二百万两银子不成?”
沈重摇头笑道:“木料、煤铁都是不花钱的,也就是工料银子和粮食罢了。”
南居益气道:“那你还要老夫二十万两?”
沈重鄙夷说道:“人力是辽东和朝鲜的,煤铁是我逼朝鲜国主白送的,工匠是天子帮着搜罗的,钱粮是我辛辛苦苦抢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顶着骂名和损失,一刀一枪弄来的,凭什么便宜你?你们东林一个德行,弹劾谩骂,设计陷害,然后还想让我白白双手奉送不成?”
见南居益欲要辩驳,沈重便冷笑道:“巡抚大人南下之际,可是先与同党好友会商已毕?您可千万别告诉我,阻断台湾供应,煽动海商抵抗,引诱荷兰东进,只是您一个人的主意。利用我,控制我,压制我,腐蚀我,这便是东林的打算吧?”
南居益苦笑道:“只是不想看到,我朝还有不可控的力量。”
沈重讥讽道:“九边可控,辽东可控,真是要恭喜诸位大人,手段高超,心想事成。只是你们捅了篓子,怎么还有脸求我这不可控的定边军。”
瞧着南居益苦笑不语,沈重冷笑道:“大人布局福建,一边怂恿海商稳住,一边试图削弱台湾,同时还计划逼我与荷兰人消耗,然后自然而然打开海路,插手台湾和定边军。而朝中诸公,更是改行当起了媒婆,一户户江南两广的豪门,纷纷上赶着要和定边家属联姻。你们的心思我清楚地很,可是从未出手拦阻,大人可知我凭什么不怕军心不附?”
见南居益瞅着自己,沈重哈哈笑道:“台湾的第一个城池就要建好,那是让人流连忘返的桃源之地,我定边军已经度过了起初的迷茫,已经将这世外景秀当做了自己的家园。我请大人入台,便是想请大人游览一番,回去劝劝他们,死了动摇我定边军的心思。”
见南居益摇头,沈重笑道:“当然,这还不够,还得加上金银满箱,美女如云。大人,伸手便是花不完的银子,潘邦女子予取予求,豪华舒适的世外居所,自由自尊的逍遥日子,纵横四海的英雄豪气,俗世红尘之人,还缺什么?”
南居益刚要说话,沈重便笑道:“对了,还有权势功名。可是南大人,朝廷给的官职再高,也不过是文人的奴才,哪里比得上手握生杀大权,万千蛮夷低头受命的风光。这些定边军将士,不是来自底层低贱,便是混吃等死的京营士卒,无论将领还是士卒,早就受够了低人一等、颐指气使的日子,如何选择才对他们有利,他们心里比您清楚。”
沈重起身指着自己的战船舰队,回头对南居益笑道:“定边军,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等台湾第二座城池修好,我不介意家属领着江南的千金,或者南方的闺阁,来台湾定居享受。”
见南居益有些垂头丧气,沈重返回坐下,摇头晃脑的笑道:“更何况,第二代定边军已经成长起来了,他们来自辽东和齐鲁,更是我的心腹之军。即便你们拿走了骑兵营,也动摇不了台湾的力量。”
南居益不想再听沈重显摆,便苦笑道:“你准备如何攻取交趾。”
沈重笑道:“自永乐天子退兵,抵抗我大明王师的黎氏立国,后被权臣莫氏撺掇了王位。”
南居益点头说道:“可是黎氏南逃,依靠阮氏和郑氏复国,又将莫氏驱逐到了北方。”
沈重笑道:“都是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交趾如今可是阮氏和郑氏的天下。黎氏乃是傀儡之主,莫氏局缩在北窥视,郑阮两家征战不休,交趾已是四分五裂,乱作一团了。”
南居益笑道:“分化扶持,借力打力,你准备支持哪一方?”
沈重笑道:“我是大明之臣,自然不能支持黎氏,当然支持莫氏。”
南居益摇头说道:“莫氏力量不足,虽然容易利用,却难以助你一统交趾。”
沈重笑道:“郑氏家主郑松老了,如今其弟郑社和两个儿子郑梉、郑椿正在争权,恰好是我扶持莫氏南下,灭亡郑氏之时。”
南居益问道:“郑氏、阮氏皆是黎朝之臣,若是发现你扶持莫氏,而且虎视交趾,只怕会联手反击。”
沈重笑道:“可是葡萄牙人控制了阮氏,葡萄牙可不敢与我争锋。再说,即便阮氏北进,就凭他们那原始的军队和武器,打得过我定边军吗?”
南居益笑道:“一二万定边军可灭不了交趾。”
沈重笑道:“所以才要借重莫氏,推翻黎神宗,趁机并吞北方郑氏,然后合力南下,与阮福源一争高低。若是大事可成,我再架空莫敬恭实控交趾,然后布局窥视暹罗、真蜡、缅甸诸国,挑动藩国之战,步步推进蚕食,完成我大明的粮食和桑麻基地。”
南居益仔细思索,发现沈重的手段,居然有六七成实现的可能,便对沈重点头说道:“人人都说东海心有山川之险,为何却对老夫全盘托出,就不怕老夫和东林对你警惕,防止你尾大不掉、势大难制吗?”
沈重笑道:“我若不说,才会出现大人所虑的可能,如今既然告之,便是希望大明的士绅和豪门,在定边军的烽烟之后,接手南洋蛮荒。即可盈利富足,亦可报国安民,还可以防止我野心膨胀。毕竟,这大明的马车,靠我一人之力,是拉不动的。我常和天子说起,东林也好,诸党也好,虽是贪婪乱国的贼子,用好了也是复兴大明的主力,更何况总还有一心为国的忠良。”
南居益考虑了一会儿,才说道:“东海所谋太大,老夫一时不能应你,等老夫与同僚商议后,再答复东海如何?”
沈重点点头,然后笑道:“台湾已近,大人是不是先把银子付了。”
南居益愕然道:“什么银子,运兵的银子么?”
沈重坏笑道:“运兵是我自愿,当然免费白干,可是大人近三万人的落脚费用,可是不能免得。我可在基隆附近,发动了无数人力物力,为大人准备了仓库和营地。”
南居益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一边递给沈重一边苦笑道:“知道你是个死要钱的,老夫不占你这便宜,二十万两,够不够?”
沈重笑嘻嘻接过银票,数了数点点头,又抽出一半儿还给南居益。
南居益一看,居然有十万两,便笑道:“沈东海转性了不成,如何还要退还一半儿?”
沈重笑道:“仓库营地的费用,日后基隆转运物资的银钱,十万两足够了。”
南居益笑道:“你当老夫傻了不成,岂会糟蹋官银让你多占,那十万两是台湾为大军提供物资的银子。”
沈重摇头笑道:“在吴府可是说好了,大人可以落脚台湾,可是辎重粮草自理。”
南居益微怒道:“难不成老夫的水师,要一趟趟往返运输?老夫水师船小,哪里比得定边军几次输送。”
沈重摇头不语,南居益见沈重主意已定,便恨恨将银票收了起来,疑惑地起身向南方望去。
当郁郁葱葱的台湾目视可及,雄伟宏大的基隆港清晰可见,南居益忽然皱眉对沈重问道:“东海,老夫怎么感觉,你要将老夫的水师,牵制在澎湖不能动弹?”
沈重连忙指着台湾笑道:“大人请看,那里就是基隆港,那里就是台北城,那里就是定边军纵横四海的战船。”
被沈重转移视线的南居益,顺着沈重的手指看去,只见基隆港近海,一百艘战船福船,浩浩荡荡,威武阵列,似乎已是出征在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