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灵回到了柔香苑之后,天色已然暗了下去,华灯初上,别有一番味道。
梁雪柔正在外面用着饭菜,见安灵回来,便放下了筷子。她知安灵此刻心意,倒也不急,静待发展。
安灵见了梁雪柔,眼眶红红,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冷硬的地上,对梁雪柔沉沉磕了三个响头,开口道:“奴婢必当报答小姐大恩!”
她是聪明人,虽不明白大夫人为何忽然撤了这门婚事,却也猜得到必定是梁雪柔在其中做了动作。
大夫人在府中多年,比起心计却绝不下于梁雪柔,想来早晚也会对此事洞悉了全局,必不会重用于她。
好在,这门婚事了结了,她至少不比担心了。
从小便对自个儿身份一清二楚,父母亲不知耳提面命了多少次。她从未曾想过自个儿可以摆脱这般命运,也向来不去怨怼。这些年,大夫人照顾她母亲,她便当牛做马的报答,如今既是没了回头路,便用心伺候梁雪柔也是不错。
想起初次见到梁雪柔时候,她给予自个儿的那份温暖,便时刻不能忘怀。若是终生摆脱不了伺候人的命,那伺候一个多少关心自个儿的主子,总比伺候一个永远只知利用自个儿的主子,要好得多吧?
怀着这般心情,安灵忽然安心了许多,口中承诺便也越发诚挚了起来:“无论小姐需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定当倾尽全力。”
梁雪柔看着那般真诚的神色,好半晌,才微微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也不过是利用于你,你自不必这般。”
安灵仍是跪着,嘴唇微微有些发白,身上的血色仍在,虽是狼狈不堪,却也衬出了她另一番气质,我见犹怜。
“奴婢自是明白,但这府中,便只有小姐……会关心奴婢冷不冷……”说
到后面,安灵低下了头。
在主人眼里,奴才似乎便是不惧冷热,甚至不惧生死的,似乎她们根本忘却了,虽是奴才身,到底,也只是一个人罢了,一个有血有肉,懂得冷暖,明白生死的……人……
梁雪柔伸手将安灵扶起,拍拍她的肩膀,微笑道:“既是如此,你便立刻下去,将身上的伤口处理一番吧。”
安灵本已怀着难言的心境等着梁雪柔的吩咐,谁知绷紧了心却等来这般温和的一句吩咐,不禁诧异的抬起了头,瞅着梁雪柔。
梁雪柔复又重复道:“回房去,处理了伤口,好生歇着。你只有养好身子,才能真正为我做事,可懂了?”
安灵含着泪光点点头,给梁雪柔行了个礼便要退下。
梁雪柔又将她喊住,朝着一旁的晴儿吩咐道:“去将我房内的药膏拿来送给安灵吧,这样的日子,伤口不容易好呢。”
安灵怔怔的站着,觉出自个儿似乎被温暖包围,深入荷包欲拿大夫人所赠药膏的手,却怎么也拿不出来。
晴儿将药膏拿了出来,却不曾交给安灵,瞅了眼她的狼狈模样,拉着她的手道:“你这般模样,想来也不便自个儿涂药,我帮你吧。”
安灵正欲拒绝,另一边的宛娘便出声道:“莫要推辞了,你们去吧,小姐这里,有我伺候便成了。”
安灵不再言语,晴儿趁势便将她拉了出去。
眼瞅着两人背影再消失不见,梁雪柔脸上的神色立即收敛,方才的温情仿似一场梦一般,再寻不到痕迹。再没了继续吃的心情,梁雪柔索性拿起了茶杯,向宛娘问道:“你觉得,大夫人现下是否开始怀疑我了呢?”
宛娘自是明白她问的是何意思,沉默了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直言道:“大夫人出身镇国府,本便是镇国老夫人最为宠爱的小姐,从小便处在这般复杂的局势中,聪慧之处自不是常人可及。”
梁雪柔叹口气,神色有些疲惫:“你的意思是,我如今太过急切了么?”
宛娘想点头,却又怕梁雪柔心中更为沉重,一时竟不知改如何回答才好。
梁雪柔等了半晌听不见回答,索性转头看了宛娘一眼,当即便明了她难言之隐,摊手道:“看来,十有八九了。”
宛娘一时竟有些不忍,淡淡道:“所幸小姐很是谨慎,不曾留下证据。前几日教训晴儿一事也算是人尽皆知,大夫人抓不到把柄便也无可奈何。”
梁雪柔苦笑:“你与我到底也相处了这般多的日子,竟不懂我心境么?这般安慰我作甚?”
宛娘尴尬道:“并非奴婢大胆,实是事关重大,让小姐沉浸其中,还不如想法子让小姐向前看。正是奴婢太过了解小姐,才深切明白,但凡小姐振作起来,这次的失误,必不会影响太多。”
梁雪柔微微侧身瞅着宛娘眼睛,微笑道:“你对我好,我知道。但,你忘记了么?我今日便说过了,要在这水上激起层层涟漪,来看看这水究竟有多深。”
宛娘恍然明白过来,不禁动情道:“小姐……”
梁雪柔示意她噤声,又道:“但凡她有所怀疑,我都定要提前动手。如你所言,我不曾留下证据,她既是有所怀疑也不能奈我何。这段时间,你便多注意除了安灵以外的柔香苑的下人们的动静,随时向我禀报,事关重大,定要仔细办好了。暗中,你也多提点一下晴儿,她年纪虽小,却也是除了你之外,我最能信任的人了。”
宛娘应“是”,而后仿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道:“恕奴婢直言,小姐对安灵的好,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梁雪柔不答反问:“这般看来,你也未曾看出来了?”
宛娘并不作答,眼神有些急切的瞅着梁雪柔。
梁雪柔微微一笑,直言道:“真假有何所谓呢?莫忘了,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戏子,只不过有着优劣之分罢了。而劣等戏子,通常,都是活不下去的。”
宛娘心中一惊,却是立即低了头,掩住了眼里的惊诧。
梁雪柔却不曾继续说下去,反而转回了方才的正题,问道:“你可知现下大夫人最揪心的事情应该是什么?”
宛娘回过神来,匆匆扫了一眼梁雪柔,发现她似是并未曾发现她眼中神色,当即稍稍放下心,回答道:“应该是大小姐的婚事吧。毕竟,大小姐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尚书府又是人人都想拉拢的。”
梁雪柔极富深意的一笑,带着某种难言的神采道:“既是如此,明日,我便去好生问候一番姐姐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