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我生产之后,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月。
天气由着森寒至极的冷意,又经过了温暖春日,炎热夏日,终究又回到了秋天。
到了这个时候,距离我第一次入宫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半有余了。
皇上确实是个守信用的性子,便是从那日我生产之后开始算起。他只堪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搜集好了所有的证据。
又在我出了月子之后,破例使得我上堂垂帘,便是让我亲耳听着,我云家究竟是如何平反。
我听着刘荣果断的拿出一条条证据,最终证明着的,却非是我父亲的错,也非是太后亦或是皇上的错,只是慕王爷在那个时候便包藏祸心,而我父亲有些发觉,却终究决定放他一马。
只是慕王爷却不愿意,他想要置我父亲与死地。
故而我父亲一身清白,终究是毁在了慕王爷手里。
而想来慕王爷那次又出手搭救我与苏家,想来一部分是真心需要苏家的帮助,而另一部分的原因,却是因为愧疚。
而提到苏家,便也不得不提到我苏哥哥。
我便是对着面前的牌位再度行了一礼,上了一炷香。
那是我苏哥哥的牌位。
便是在那日最后一战之中,我倒下了,而刘荣随着我蹲在地上。手中掉下的剑被慕王爷捡起来,便也是在那时,慕王爷想要对着皇上再下杀手。
而我苏哥哥虽说心中有谋反的想法,终究还是在那时几乎是翻然悔悟,便直接用自己的身子,为皇上挡了那样狠毒的一剑,却是一剑封喉。
他便直接死在了那里。
而又时至今日,与我有过一些关系的男子,如同刘馥贤,如同我苏哥哥,再如同最终被流放边疆却自裁于半路的慕王爷,却也终究离去了。
我听得身后有脚步悄悄地进来,便也直接回头看着来人。
却是皇上刚刚下了早朝,便又过来了。
我微微倾身行礼,便是也开口道,“见过皇上,皇上今日可有兴致。只是皇儿在奶娘那儿带着,却是皇上找错了地方了。”
年前这男子稍有些恼怒的瞪了我一眼,随即,我便是感受着自己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朕非得是来找臻儿的吗?便不能来看看你?”
这般说着,我便是感受着皇上搂着我的胳膊又稍稍紧了紧,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句,“又瘦了。”
而我只依偎着皇上,却也是不再言语,只是心中不由自主的轻叹一声。
便是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自然晓得。
我便是有所感受,我终究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而便也分外珍惜现在的一切事物与美好,不由得又朝着皇上的怀中凑近了一些。
这是一种令人沉醉的温度。
……
而刘臻不满周岁,生母云氏云想容,便在一个冬天,匆匆忙忙的便去了。
据说云想容离去的时候,便是连当今皇上刘荣,都哀痛而悲伤,哭泣声中,不能自已。
只是人终究是不在了,只是在说书人的话本中,这人短短二十载的光阴,竟几乎成了一个传奇。
而在云想容死去的同一年,刘臻被册封为太子,同时过继给云贵妃。且云贵妃盛宠在身十数年,也终究因为过继了这个孩子,被册封为皇贵妃。
册封的那一日,皇上一身明黄色衣衫,看着云贵妃的脸庞,眉目温柔。
只是却没有几个人知晓,他看着云贵妃,看的并不是云贵妃,而是透过她的面庞,看另外一个人。
便几乎是像极了那日与云想容泛舟湖上,他看着云想容,从中却看着的是漠北的公主。
不得不说,这仿佛是一件玄妙,而又有些分外哀愁的故事。
孟家当年因为慕王爷的判乱也出了大力气,故而算得上是平反有功,不仅仅是与孟家沾亲带故的人皆是鸡犬升天,便如同在皇宫之中的孟氏孟清秋,亦然是整个人步步高升,封为皇后。
一时风头正盛,风头无量。
只是却也似乎皇后永远得不到宠爱一般,自从孟清秋成为了皇后,却是这皇上临幸于孟清秋的次数,便一日少于一日。
孟清秋不知,旁人不知。
只是刘荣自己晓得,他自己不愿意再去触碰那个伤心的故事。
这一切的一切,都几乎是风起云涌,因为皇后而起的事情。
便是这般如此,又过了十数载光阴。
太子刘臻出落的活脱脱是一个灵动少年,而太后身子不好,又仿佛日益衰微了起来。
便是虽说对着这孩子的母亲不喜欢,却极为亲近这个孩子。
故而便也常常能够看到,虽说是由云贵妃教导,只是这小太子,却也常常在太后的院落中跑进跑出。
而最终太后,便是握着小太子刘臻得手,撒手人寰。
举国哀悼。
皇上戴孝三日,守灵七日。
便如同三皇子当年为皇后守灵一般,都是身为一个儿子的纯孝。
却是太后仙逝不久,皇上便是追封已经故去十数年的云想容云嫔为恭容皇后,移动墓葬,进合葬墓。
按理来讲,这原本肯定是不合乎规制的事情,定然要被天下人所拒绝而排斥。
只是对于皇上的这个决定,天下间,无人反驳。
便是追封了恭容皇后不久的当年,皇上害极了相思,又因为太子刘臻十几岁,已经初显峥嵘,故而终究是迟了十几年的放心,而随旧人去了。
太子刘臻极为,皇后孟清秋为皇太后,而皇贵妃云氏,自愿请求遁入空门,削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常伴,度过余生。
便是刘臻继位,又骁勇善战,善于选用人才,只用了短短十数年,便是将威胁我朝几代的漠北打的领地一代缩小,而最终臣服。
割地赔偿,最终成为我朝附属之国。
且也在同年,刘臻力排众议,改国号为“容”。
……
也有坟上草青青。
刘臻一代帝王,便是跪在一座墓碑之前,在那上面刻着的,是他父皇与母后的名字。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块墓碑,在他二十几载的生命之中,已经不知有多少宫里的老嬷嬷为他讲述他双亲的故事。
想来,此时这般合葬,便也道是——
“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