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这不养着呢嘛,过一天是天,"大孙有些忧郁地说。
"孙哥,不是我说你,这可不像从你嘴里说出的话。咱化工厂的人谁不知道,你大孙什么时候说过软话、怂话?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瘌,过二十年还是一条好汉,这才是你大孙的性格啊!"
"唉,此一时彼一时啊。我大孙当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可现在呢?是落了配的凤凰不如鸡呀,"大孙依旧哀怨地说。
"得了,不跟你扯别的了,说点正经事吧,你知道吗?工会的贾干事让检察院给带走了。"韩爽永远是化工厂的信息中心,兼信息发布者,似乎什么消息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而且也会在第一时间用最快途径和渠道发布出去。因此,大家给他起外号叫做"化工厂新闻发布人"。
"你小子是看人家干得好,眼热了,给人家造谣吧?你这招儿可够损的,哪儿有开这种玩笑的?真是!"大孙撇着嘴挖苦到。
"孙哥,谁蒙你谁是这个,"说着,韩爽用右手比画了一个乌龟的形状,"真的,就是前天被带走的,警车就一直开到厂子里,从办公室给带走的,许多人都知道的。据我检察院的一个哥们儿说,好象不大好办。"
"他怎么了?"大孙有些吃惊地问。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财迷心窍呗。那小子不是管着许多工会活动经费吗,他买东西总是想办法绕过纪检,也很少跟别人商量,那还不什么都自己说了算?一来二去的,拿的回扣越来越多。你不知道吧,那小子已经不骑摩托了,开上桑塔纳了,那小子还跟我要过好几回汽油呢,这小子就爱贪个小便宜!"韩爽这么一说,大孙觉得既震惊,又有些难过。诚然,他与贾干事之间有过节儿,当初若不是这个小子从中作梗,说不定自己早就是某个处的处长了。可是,毕竟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那也是一家人的顶梁柱,他被抓了进去,他的家里人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妻子怎么办?想到这些,大孙觉得胸口很闷,呼吸有些急促。旁边的克明吓坏了,忙问:"大哥,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大孙无力的摆了摆手,闭了眼睛没说什么。克明慌了,赶紧跑到楼道里高声喊到:"护士,护士!"
一个长得很俊俏的年轻护士快步赶了过来,忙问:"怎么了,几号病人?"
护士给大孙量了量血压,测了测温度,并小声地询问大孙哪儿感觉不好。大孙勉强地睁开眼,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累。"
护士看了看韩爽,又看了看克明,责备到:"你们打搅他休息了吧?他现在很虚弱,需要安静地休息,懂不懂?再有,不能说刺激他的话。"说完,朝着大孙笑了笑,出去了。韩爽与克明相视一笑,吐了吐舌头。
韩爽告辞说:"孙哥,你好好休息吧,我该回去了。改天来看你。"
大孙有气无力地问韩爽:"你还有别的事情吗?"韩爽说没有了,大孙对韩爽和克明说:"你们把这里东西送家里些去吧,正好用你一下车,太乱了,我看着堵心。"
韩爽往床底下,床头等地方扫了一眼,发现东西确实很多,但是,更让他吃惊的是,床底下放的东西中,其中有标有"黑龙潭土鸡蛋"的四个箱子。于是小声地问大孙:"大孙,这鸡蛋是哪儿来的?"
"前几天黑龙潭的老乡们来看我时带来的,你看,麻烦人家了。"大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前几天?小李不是说黑龙潭闹禽流感,鸡鸭死绝了,连根儿鸡毛都找不见了吗?"韩爽大惑不解地问。
"禽流感?"大孙看着韩爽,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韩爽在说什么。
冬去春来,转眼大孙住院已经是半年的光景。刚开始住院的时候,来看望他的同事啦朋友啦同学啦等等,可以说是络绎不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看望大孙的人自然而然地就少了。
自己的父母都年岁大了,儿子正在上初中,马上就要中考了,到了冲刺的阶段,父母替他照顾孩子已经够辛苦的了,哪儿还有多少时间来医院陪他呢?再说大孙的母亲本来心脏就不好,自从大孙得病住院之后,身体就更加一天不如一天。每次到医院来看望大孙,都是悲痛欲绝,眼泪婆娑。因此,大孙很少让母亲来医院,每次来了就故意跟母亲生气,打消母亲来看望他的念头。大孙的父亲的担子更重了,儿子离婚了,一个孩子住在家里需要照顾。孙子上学离家很远,需要接送,周六周日呢还要找人给补课,现在孩子的学业压力也很大,每个家长都铆足了劲儿,说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在学校与各个补习班课外班之间辗转。女儿下岗了,没个固定的工作,女婿呢又是那么一个好吃懒做不着调儿的人,这一家人够二位老人操心的了。真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老两口经常是以泪洗面,唏嘘不止,埋怨命运为什么对他们这样的不公。
张曼丽也到大孙家去了几次,想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但每次都被大孙的母亲骂个狗血喷头:"你还有脸登我们老孙家的门?别把孩子给带坏了,你走吧!"这么一来,张曼丽只有悄悄地塞给儿子一些钱花,在心里上找个安慰。她的那个科长曾经信誓旦旦地说等张曼丽一离婚,自己就离,而后跟张曼丽结婚,享受生活。可是,半年多过去了,据说那个科长的老婆死活不肯,有好几次还闹到了市委大院,又吵又闹,寻死觅活的,弄得那个科长与张曼丽很没有面子。张曼丽虽然有些后悔,但是毕竟覆水难收,大孙的态度非常坚决,发誓再也不理这个可恨的女人。里外不是人的滋味让张曼丽很受折磨,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也没其他的路可选择。
同事同学朋友都在忙碌,家人每个人也都不轻松,所以,许多的时间是大孙自己打发,他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医生说,再过一两个月,他就可以回家疗养了,所以,大孙也尽量不让大家来看望自己,他觉得他亏欠大家的太多了,特别是小李,这半年多来没少往医院跑。究竟来多少趟,连小李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这一天的午后,春天的太阳把病房里照得暖洋洋的,窗外的小鸟在枝头婉转地啁啾歌唱,已经下过了一场雨加雪,从外面飘进泥土的味道,花坛里的迎春花在料峭的春分中已经绽开了,黄成一片金色。大孙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克明在他的说服下,晓之一理动之一情,终于已经与妹妹嘉禾搞起了一个蔬菜摊子,每天忙忙碌碌的,也很少有工夫来看望他了。大孙想,没准克明从此开了窍,能够给一家人带来新的希望呢。大孙正想着呢,门被推开了。
"舅舅,"是一个甜甜的小女孩的声音。大孙睁眼一看,哦,原来是嘉禾领着自己的小女儿来看望自己了。
小惠惠扑着一双翅膀似的小手向着大孙奔过来,大孙赶忙坐起身子,用双手去接小惠惠那双白嫩嫩的小胖手。
"哦,是我的小惠惠呀,舅舅可想你了。"大孙看着自己的小外甥女,高兴地眉开眼笑。小声地对嘉禾说:"不让你带孩子到医院来,你怎么不听话?"
"咳,哪儿是我要来呀,你问问她,不来就不干,说是想舅舅了,要给舅舅讲一个好听的故事呢,"嘉禾连忙辩解到。
"舅舅对我好,我就是想舅舅嘛,"小惠惠撅着小嘴巴说,"我好几天好几天没看到舅舅了,"小惠惠眼睛盯着舅舅,忽然说:"舅舅,你怎么没有头发了?跟唐僧似的,真好玩儿,呵呵。"
"对呀,舅舅要学唐僧,要去西天取经了,'唐僧骑马冬那个冬,后面跟着个孙悟空';。"大孙一语双关地说。
"哥哥,你又胡说,你不是好好的吗?"嘉禾不高兴了,嗔怒地对大孙说到。
"小惠惠,你给舅舅讲什么故事啊?"大孙故意把话题引开,手拉着小惠惠的小手,看着小外甥女那清纯的眼睛问。
"舅舅,我就讲给你自己听,不许妈妈听,"小惠惠看着嘉禾,仿佛有戒备似的说。
"好好好,妈妈不听,妈妈去给舅舅打开水,你好好呆着,不许烦舅舅,听见没?"嘉禾一边叮嘱着,一边拎起暖水瓶出去了。
"舅舅,妈妈可烦人了,"这个上幼儿园的小惠惠小嘴巴巴地开始给大孙讲开了。"那天晚上我让妈妈讲个故事,妈妈说,有一天惠惠走在森大孙里头,忽然,不好了,大灰狼来了,惠惠一扭头,冲着大灰狼吹了一口气,大灰狼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