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香酒酣，乡亲们热情，说说笑笑，很热闹。大孙喝着喝着，忽然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起来！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悲痛，热闹的庆功宴一下子清净下来。

大孙哭得那样伤心，简直是嚎啕大哭。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手里拿着筷子，端着酒碗，有的人嘴来还嚼着东西，一下子都停住了，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大家的表情复杂，惊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怔怔地看着大孙。这个平日里酒量很大，又很豪爽的化工厂的领导，怎么突然间哭了起了呢？更何况今天是黑龙潭村大喜的日子，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啊。

大孙哭得很伤心，也很痛快，可以用嚎啕大哭或者用醍醐灌顶来形容。大孙身高马大，嗓门洪亮，这一哭，简直是惊天动地，撼人心魄。桌上的几个人或端着酒杯，或拿着筷子，呆呆地看着大孙，一时间手足无措。大约过了两分钟，最后，还是老支书小声地嗫嚅到：

"小李，是不是俺们说的哪句话让大孙不高兴了？"老支书用充满期待，同时也是充满愧疚的眼神看着小李，小李觉得很对不起这几个老实巴交的乡亲。小李摇摇头，轻声地说："没有，没有，你们说的都是让人高兴的话。"

小李一边抚摩着大孙的后背，一边笑着对大家说："没事，没事，他，他是高兴的吧？呵呵。"

一个老乡狐疑地看着小李，那意思是说：你看他哭得那么伤心，能是高兴的？

"他这叫喜极而泣，喜极而泣嘛。大孙帮着您们修好了路，当然高兴了，是不是，孙哥？"小李趴在大孙的耳朵边，对着大孙喊。大孙哭了几声，开始抽噎起来，身子一抖一抖的，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大孙抹了一把脸，苦笑了一声，说：

"唉，我这是干什么？让、让大家见笑了，喝多了，喝、喝多了。"大孙抱歉地冲大家拱拱手，又端起酒杯来对着大家说："来，来，我敬大家一杯，给、给大家赔个不是了。"小李本想劝住大孙，可是还没等小李的手碰到大孙举杯的右手，大孙已经一仰脖子，又把一杯烧酒灌了下去。"哈哈，好酒，好酒！真他妈的痛快！"

大孙今天的表现让小李感到很纳闷。小李与大孙不是第一次喝酒了，大孙喜欢开玩笑，喜欢搞恶作剧，活泼好动的。大孙也喝高过几次，但每次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哇哇痛哭，小李联想到这几天里大孙有些心事忡忡的样子，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原由。但是，现在不是探究原由的时候，乡亲们这样的热情，咱们可不能给人家添堵啊。小李一边想着，一边用眼睛示意大孙，那意思是说：见好儿就收吧，可别再喝了。可是，今天的大孙不知道怎么了，那酒也越喝越凶，喝着喝着，一拍桌子，摇晃地站起身来，他旁边的村长赶紧扶了他一把。大孙把村长一推，短着舌头说：

"别扶我，别，别扶我，这点儿酒算、算个球，老子没醉。老子给大家唱个歌儿助助兴，好、好不好？"

几个人都拍起巴掌来，红头涨脸地起着哄，喊到："好，好。"几个老乡哈哈地笑着，热烈欢迎大孙给表演一个。今天村里人遇到了喜事，大家都彻底放松了，要好好地快活一回。

大孙醉眼迷离地摇晃着身子，从胸膛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那声音具有很强的穿透力，阵得桌子上的酒杯瑟瑟抖动：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这声音苍凉悲壮，似乎在抒发着心底无尽的愤懑与忧伤。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狂啸，不为别的，只为了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当大孙唱到"咬着冷冷的牙"的时候，小李发现大孙的眼睛冒着凶光，腮帮子上的肌肉鼓胀起来，脑门上青筋暴露，似乎真的要用牙齿把什么东西咬断、撕碎一般。那种切齿的狠劲，只有对待仇敌才会体现出来的。小李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觉得大孙的那个狠劲儿是朝着他来的，他似乎做了最对不起大孙的事情了。这个时候，有一种直觉告诉他，大孙的今天的时常的表现一定有原因，而这个原因也是造成他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的根源。

喝一通，唱一通，闹一通，再喝一通，这庆功宴已经进行了三个来小时。小李已经跑出去吐了三回，其他几人也是东倒西歪，满嘴酒话了。

"老哥，喝，喝，俺们哥俩再喝一杯。"

大孙已经喝多了，与老支书搂在一起，一会哭一会笑的，拍着老支书的肩膀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要知道老支书的年龄比大孙大了将近二十岁呢。小李知道大孙失态了，他好象是在用酒浇着满腔的愤懑，用酒麻醉着自己的灵魂。他已经忘我了，他已经不是大孙，而是个借酒消愁的酒徒。喝一口酒，吃一口肉，还不时地狂笑着，与从前的大孙比，简直判若两人。

这酒宴若是不有谁站出来制止，看来是没完没了了。有几个老乡已经歪靠着椅子，打起了呼噜，可大孙与老支书，还有另外两个好酒的老乡还在"哥俩好，五魁首"地吵吵着。

小李悄悄地对村长说："村长，别喝了，都喝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这话却被大孙听到了，他粗鲁地推了小李一把，恶狠狠地训斥到："走，你给我，我，走开！还轮不到你来管我！老子要喝酒，喝酒，喝他个一醉方休，哈哈，好酒，好酒，来干，干！"

小李被大孙推了个趔趄，若不是村长扶了他一下，他肯定会摔一交。大孙这种反常的举止，更加使小李坚信，大孙的心里一定有让他解不开的痛苦，他这是纯粹的借酒撒气了。可是，再这样持续下去，什么时候算个完？小李还是笑着凑过去，趴在大孙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大孙哈哈地狂笑着，说到："好，好，我听我兄弟一回，听我兄弟一回，哈哈。"

村长与村支书又敬了一杯酒，酒席才总算散去了。几个人你扶我，我搀你地出了屋子，山村的寂静的夜晚传来几声清脆的猫头鹰的叫声，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西北方的天际，满天的星斗灿烂，银河如练，空气清新，沁人心脾，多么美的夜晚啊。

"回去跟二兰子好好亲热亲热啊！"一个声音在黑暗里说。

"去你娘的吧，谁不知道你是个老叫驴，哈哈！"另一个声音也在黑暗中传过来。几个人说着酒话，嘻嘻哈哈地走了，而这个时候，山村如此寂静，村民大半已经进入了梦乡了。他们在做着各种各样美梦吧，但有一个美梦的内容是相同的，那就是梦到他们在平坦的村中路上快乐的行走。小李想到。

夜里，大孙吐了好几回，一边吐一边含含糊糊地嘀咕着什么，小李虽然听不真切，但是他听得出大孙在恶狠狠地咒骂什么人。好不容易，大孙才睡去了，而小李早已睡意全无。他躺在黑暗中，听着大孙鼾声中夹杂的几句听不清楚的呓语，想着这一个月来的辛苦。虽然辛苦些，但总归是有收获，自己在这一项有意义的工作中也出了一份力。看，乡亲们多高兴呀，他们很可能从此就能改变生活状态，也和其他的村子一样，尽快过上幸福的日子。也许，再过三十、四十年，当自己老了，到这个山村来看望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间的天堂了吧。但是，他相信，一定还会有人会认出他来，把他介绍给乡亲们的后代，说他是村里的恩人。

小李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上了东山，朝霞把窗户染成了一层玫瑰红色。大公鸡在一声高一声低的嘹亮地唱着，饭菜的香味也飘进了小李的鼻子。小李揉揉眼睛，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了。看大孙，还在呼呼大睡呢。

"孙哥，孙哥，你醒醒，该起床了。"小李一边穿衣服，一边叫着大孙。大孙睁了睁眼，早晨的强烈的眼光刺得他睁眼很困难。他使劲地揉了揉肿胀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小李："几点了？"

"几点了？反正太阳已经晒着屁股了，快起来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大孙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小李说："小李，我昨天晚上出丑了吧？我怎么都忘了，现在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我都干什么了？"

"你问我你都干什么了？你喝酒了，跟梁山好汉一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差动刀子杀人了，呵呵，你爽透了。"小李笑嘻嘻地挖苦到。

大孙拍着脑袋，努力地回忆着昨天晚上的情景，可是，除了些支离破碎的细节，他想不起来他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大孙不好意思地拍着脑袋，嗫嚅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天真的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