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查点资料,"小李脸红红地说。
"哦,查资料,好好,查着了么?"一个同事问。
"找到了一点儿,"小李嗫嚅着。
"嗨,哥们,你紧张什么?我们知道你没看什么,对不对?"另一个同事挤眉弄眼儿地说。
"我真的是只查了些资料,写报告用的,你们看,"小李争辩着把手里的那几页纸抖给他们看。
辛辛苦苦写出来的稿子,没想到他的同事竟然这样的态度,很出乎小李的意料。
到了凌晨两点左右,报告终于写完了。但写完最后一个标点,小李觉得头晕忽忽的,眼睛也看东西模糊起来。他努力地揉了揉眼睛,把稿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改正了几个错别字,改正了几个标点,才舒服地伸个懒腰,放心地上床休息。
但脑子还很兴奋,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他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脑子从那稿子说什么也脱离不开,不知道处长会不会满意自己的稿子。但是,自己实在已经尽力了,发挥了自己的水平,他把那个村子的情况,以及设想都很详实地写到了稿子里,而且语言也很中肯,以他的眼光看,足以能打动上级领导。
迷迷糊糊中,他睡着了,他梦到自己拿着稿子上班了。大孙和老钱对他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神秘的眼神,那眼神让他看不懂,那眼神里有嫉妒,有夸奖,但或者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他写稿子这件事都没有任何印象。他们只是奇怪地看着他,微笑里也带着几丝别样的意味。
他把稿子恭敬地递给了正在喝茶水的处长,处长拿起稿子上下打量了几眼,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小李,小李觉得毛骨悚然,他看不清处长眼神里包含的意思:满意?还是不满意?突然,处长把稿子狠狠地向着他的胸前摔过来,边狠狠地说:这是什么玩意儿!重写!
小李一身子激灵,一骨碌坐起来,惊恐地看着窗外。他的妻子被他吵醒了,埋怨他一惊一乍的发什么神经。小李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黑暗中散进窗户里的路灯光,又躺下继续睡了,但似乎一直都没有睡着。
这一觉睡得质量很差,早晨起来他的脑子晕沉沉的,似乎什么都不清楚,眼睛也似乎被什么一种白雾笼罩着,看东西模模糊糊的。他用冷水洗了脸,胡乱吃了几口饭,急忙向单位赶去。他要做好一切准备,迎接处长的考验。其实不外有两种结局,一是受到肯定,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另一种呢,就是被枪毙掉,就如同昨夜里的那个梦境一样,然后被处长指责几句,而后重写。"谈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小李无意间竟然想到了那句颇带感伤与豪迈的歌词来。
跟每天一样,依然是大孙第一个进来,过了五分钟左右,是老钱进门,而处长呢,每天几乎都是晚半个小时或者十几分钟才到。刚开始的时候小李觉得领导的事情多,每天早晨要开晨会,自然要晚到办公室。但有一天,大孙跟他说,其实处长现在根本就不用开什么晨会,厂里也再没有什么事情急着要行政处去办,而处长呢也就习惯性地晚来半个小时,这叫名正言顺,顺理成章。但老钱就是故意倚老卖老,成心占公家便宜。既然不让请假,那就晚来一会儿,早走一会儿,谁还会跟一个快退休的人计较呢?
"你知道么,小李兄弟,人若是不自觉了,神仙也没办法啊。"大孙对小李说。
"他年岁他,自然事情多,我们理解一下吧。"小李同情地说。
"理解?我都理解他好几年了。老钱就是这么个人,一点的小便宜也得占,不占就浑身不自在。有一年厂里分苹果,他非说他的苹果比别人的小,非要厂里补他几个苹果。多大点儿事?也不怕别人笑话。可老钱就是这么个人,一辈子就这样的过来了。"大孙说。
小李听大孙说,嘴里并不说什么。他觉得领导有领导的事情,老同志有老同志的事情,作为年轻同志是不好过问的。自己多干些琐碎的工作就是了,只要自己努力工作,早晚会被领导重视的。
小李很认真地把稿子拿给大孙看,让大孙给提一下意见。大孙随便扫看一眼,说:"挺好的,我没有意见。"
"孙哥,你好好看一看,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稿子,心里没底,你可得给把关把关啊。"小李继续认真地说,眼巴巴地看着大孙。
"小李,你这个人别什么事情都较真,没必要,知道么?类似这样的事情,我们对付对付就行了,那天不跟你说了么?若凡事都认真,非累坏了不可。即便累坏了,也不一定干出好儿来呢。"大孙满不在乎地说。
小李把稿子拿在手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知道这稿子到底行,还是不行。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老钱哼着京戏进来了。小李像见了救星一样地向着老钱满脸堆笑地说:"老钱,钱师傅,钱长辈,您给看看我这稿子。"
老钱不慌不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端着小李给沏好的茶水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戴上老花镜,拿着稿子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悠闲地哼着京戏:"我站在城楼,观山景,忽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里格咙。"
小李看着老钱,不知道这位老师傅是在看稿子,还是在唱他的京戏。老钱摇头晃脑的,很是陶醉。大孙朝老钱摇了摇头,冲着小李做了个鬼脸,那意思分明是说:你给他看与不看都一个样。
老钱哼了几段京戏,从诸葛亮唱到关云长,又捎带上阿庆嫂和苏三等,不慌不忙地喝了一杯茶水,咳嗽了几声,最后才慢吞吞地从老花镜上面朝小李扫来一眼,说:"不错,很好。"
小李看着老钱,又看看大孙,不知道老师傅说的是真话,是假话,还是恭维话。但大孙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忙乎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看小李一眼。
小李拿着稿子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眼睛盯着稿子,心里去想着别的事情,他盼望着处长赶紧来,好交差;盼望着处长晚来,好让自己有时间再修改一下。他在这样的矛盾的心情中焦急的等待着,办公室里只有大孙翻他的闲书的声音和老钱翻动晚报的声音。另外就是墙壁上的那个钟表滴答滴答忠实地走着自己的节奏。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这安静使小李有种压抑感,使他呼吸困难。他在这样的复杂的心情中,焦急等待着处长的到来。他不停地朝门口张望,希望处长早些出现。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早了总比晚了好。小李横下一条心。
大概九点钟左右,处长夹着公文包来了。小李赶紧迎过去,双手拿着那稿子,对处长说:
"处长,那稿子我写完了。"
"什么稿子?"处长吃惊地看着小李,仿佛不知道小李在说什么。
小李心里不由得一沉,他没想到处长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于是,小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