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雪地里,一队人马正在艰难而缓慢地行进着,地平线的尽头,高高耸起的城池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车队里面的人都忍不住欢欣鼓舞起来。
“秦元成,你不好好的带路,非得让人从这个小道走,如今走了十几天,路上又遇到了大雪封路。要是早听我们的,抄小道的话,快马加鞭,恐怕七八天就到了。”车队里面的一个年轻人笑着道。
又有一个人笑着附和道:“就是嘛,还好及时赶到了,万一要要是误了时辰,可怎生是好?”
秦元成却沉默不语,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不理会身边人的抱怨。
夏建华在一旁笑道:“这一路上大家都辛苦了,好在马上就要到家了,不要再抱怨了。”
这一支队伍正是跟随着夏建华返回齐州的祭祖队伍,身边的人都是夏家在齐州的心腹。大家归心似箭,在离京的时候,就有人提议干脆走那条人烟稀少却近了许多的道路,可是秦元成不让,说是那条路危险过多,还是走官道的好。
作为少主的夏建华也没有出言反对,秦元成又是队伍的领袖,所以大伙儿还是乖乖地按照原定的路线走官道,路上又遇见大雪封路,虽然众人归心似箭,还是花了十几天的功夫才到了齐州。
听到夏建华这样说,众人就都不在抱怨了。他们火急火燎的看着眼前的城墙,恨不得生出翅膀来,飞回去和家人团聚。夏建华点点头,前面的随从立刻策马上前去叫开城门。
“少主,”看着眼前的城墙,秦元成犹豫了好一会儿,策马走进夏建华低声道:“少主,等一下,主公有一封信,说是让属下再到齐州的时候交到少主手上。”
夏建华勒住马,有些奇怪的问道:“信,什么信?父亲他说……”
秦元成立刻吧藏在身上的信笺取出来。
夏建华接过来,带着几分疑惑不解的打开了信笺。
夏承志此时正站在汴京城头,低头俯视着外面流经灌溉整个南唐的长河。
他的下方是高耸入云、闻名天下的汴京城门,四天之前这里还是烈火熊熊,厮杀声一片,鲜血染红地面,如今却只剩下清澈的河水轻轻的流过,唱着轻浅的小调,仿佛早已经忘记了这座城池刚刚经历了怎样残酷的战斗,就好像这里永远是如此的安宁、祥和。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草木和火烧过的气息,形成了一种很奇妙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嗅觉,还在提醒着人们这里进行过怎样的战乱和杀戮。就在四天之前,汴京落入了他的手中,那些士兵的脸上和身上依然带着搏斗过的痕迹。
夏承志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黝黑厚实的城墙,这是历代帝王和名将都难以逾越的城池,如今被他踩在脚底下。瞧,这里还有血迹呢,都变成了暗红色,洗都洗不掉。百年以来,有多少南唐的将士在这里洒下鲜血,保家卫国。又不知有多少别国的将士,杀到这里,埋骨他乡。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剩下的不过是见证了属于他夏承志独一无二的荣耀。
他不会止步于此,望着前方,那是南唐的京城。如今大楚的军队士气高昂,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以直逼南唐的京城。这些天他早已经命令藏在唐京里面的密探四处散播谣言,再加上唐帝逼死裕亲王单通使得民怨沸腾,人心背向。而前些天想要来增援的部队也被他歼灭于城外,如今南唐的帝都看起来牢不可破,可是没有援军,内部将士有无心打仗,内外交困。只要他一声令下,不出半年,就可以把它收到囊中,到那时候,天下第一大国的南唐也就覆灭在他的手中了。
哈哈,兵临城下,民心恐慌,不知道南唐的百姓和楚京的百姓相比较,哪一个会更加恐惧不安呢。
夏承志露出笑容,算算日子,辽人应该已经把京城给团团围住了吧。
转过头,初升的朝阳在河面上照出万道金光,看过去金光灿烂,辉煌无比,那就是他夏承志未来的道路,前途光明一片。
这时候,一个老者走上城头,看着夏承志的背影欣喜地道:“主公,前方探马来报,陛下的车驾马上就要到了。”
“知道了。”夏承志头都没有回,只是看着远方的朝阳,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散发出来。东方的红日正冉冉升起。夏承志迎风而立,脸上满满的都是自信。马上就要成功了,这是属于他夏承志的天下,一切都在他的精心布局之下,这个天下就要属于他们夏家了。
从他夏承志归降大楚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吧,抬起头看着那轮红日,这二十多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在小心提防,俯首称臣,又无时无刻不在苦心经营,每一步,每一步,都要计算好,终于才有了眼前的好局面。
如今,他的属地齐州,美丽富饶,百姓安居乐业,齐州的十万兵马都是他苦心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师,可以以一敌十,是他自己的势力,而大楚的兵力,在每一次的出征的时候,都会被他刻意的给消耗掉一些,如今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只要辽人一攻入京城,那些所谓的豪门显贵都会被一一杀死,可以给他扫清无数的障碍,王家,算什么东西,还不是被他给斗到了。而且,马上,大楚的皇帝也就要到他的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加上他高高在上的功劳,谁还能够与他争锋,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精心控制中。
“主公,万一辽人背信弃义怎么办?”庞统有些担忧得道。虽然辽人的补给联络都被他们所掌控,但是辽人向来不看重信誉,难保不会起变故,而且,如今辽人的手中还有……
“他们要是违约,不讲信誉,如今南唐一天不如一天,等我攻下了南唐,两面夹击,断他们粮草,把他们给困死在京城里面,辽人还不是被我给一网打尽了,有什么可怕的。”夏承志淡淡的一笑道,“那个耶律楚齐不过是一个野蛮人,只会呈匹夫之勇,不足为患。”
“可是辽人的手中还有夫人和小姐……”庞统忍不住说道。
夏承志摆摆手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别说了。”
他的语气虽然十分的冷淡,但是握住城墙的手却不知不觉的收紧了。
为了以后对付辽人和接应妻女,他特意安排早年就收服的心腹毒仙丁山入宫,可惜露出了破绽,被人给除掉了。危急关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也就没有在安排旗子入宫,这样一来,不仅将来对付辽人的时候要多费一番功夫,而且他的妻女也滞留京城了……
夏承志摇摇头,他心志一向十分的坚毅,要不然也不会忍了这么多年没有露出破绽,很快就把烦恼和担忧抛在脑后。比起天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不错,只要不再出大的纰漏,这些小细节都无关紧要的。一想到自己要得到的想要的,就得付出一些,他连原先的原配妻子,齐国公主都能舍弃,现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沉吟了片刻,夏承志又问:“建华的车驾到哪里了?”
“根据传回来的线报,少主应该已经到齐州了。”
夏承志点点头,看着庞统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道:“先生还想说什么?”
“主公……”庞统迟疑道:“主公为什么要让秦元成在快要抵达齐州的时候,才把信笺交给少主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把这些事情瞒着建华?”夏承志笑道。
“主公明鉴,主公既然早就选定了少主为继承人,为何一直不让少主知道这些事情呢?”庞统说道。他跟随夏承志已经很久了,对于夏家的事情那是了如指掌,夏承志对于长子一直是严厉无情,对于次子却是溺爱无比,其实他的一番心血都耗在了长子的身上,而且夏建华也很出色,文治武功都格外的出众,在同辈的少年中无人能及,就是心肠有些软罢了。
“知子莫若父,此事干系重大,他的性情过于耿直,难以保住秘密,万一引起别人怀疑就不妙了。”夏承志苦笑着摇摇头。“再加上这孩子的心肠过于软,我要是不瞒着他,他肯定是不会同意我这般行事,定会和我闹得不可开交。”
别的就不用多说,就但他与辽军达成协议,将自己的女儿和夫人留在京城中作为人质,交到辽军的手中,这样的行为她的儿子一定是不会赞成的。虽然这个嫡母和妹妹对他不是很好,但是他也不会愿意他们受这样的苦。
“少主平时对主公十分的敬仰有加,定然不会违背主公的意思。”庞统说道。
“他是不敢违背我的话,只是定会惹出事端来。不如干脆就让秦元成陪着他到齐州去。”夏承志忽然又大笑道:“唉,你说我这一生行事可谓是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谁曾想却养出一个这样的儿子来。真是头疼,不知道他的性子像了谁?”虽然嘴上说着抱怨,但是神情却是极其的骄傲自豪,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建华他宅心仁厚,这样也挺好的,将来我打下了江山,早晚有一天会交到他的手上,他的文治武功都是极好的,定会成为旷世明君。”夏承志双手撑在城墙上,意气风发的看向远方的天际,“等我平定了天下,替他除掉全部的隐患,他一定会是个好的君王,我相信自己的好儿子。”
太阳越升越高,照在夏承志的脸上,那刀刻一样的俊朗五官被阳光勾画出阴影和光亮,使得庞统看不清自己主公的表情,可是他能够想象得到,就因为这样,他才会被自己主公的自信和高傲所深深折服,低下头道:“主公深谋远虑,属下佩服之至。”
“少主,事不宜迟,如今我们齐州的十万将士都在整装待发,就等着少主回去,只要我们守紧关口,辽军定不敢南下,顶多是在京畿烧杀抢掠一番,然后等主公攻陷南唐之后,在班师回朝,两面夹击,把辽人消灭在城中,再把那个没用的皇帝给除了,何愁霸业不成……”秦元成在夏建华的耳边说道,话语之中的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何愁霸业不成……”夏建华喃喃道,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那份薄薄的书信此时好像有千斤重。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有野心和才华的人,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刻,选择发难。如今的楚京之中……
他猛地调转马头,他要回去,必须要回去。
“少主,少主,你要去哪里?”秦元成一把拉住夏建华的马缰。
“父亲,父亲他……怎么能……她还在那里,妹妹和母亲都在……都在那里。”夏建华的语调已经变了,悲伤中透着绝望之情。
“少主,你冷静一下,已经来不及了。”秦元成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拽住夏建华的僵绳。
夏建华眼中满满的都是悲伤和痛苦,让秦元CD不敢直视,他低下头去,不敢去看夏建华的眼睛,低声说道:“少主,一切都已经晚了,如今,辽人都攻破京城了。”
已经破城了!
已经破城了!
已经破城了!
刹那之间,夏建华脸色苍白,这句话让他一瞬间就万劫不复,坠入了地狱里,“晚了,什么都晚了……”他喃喃道。
手中的信笺飘落下来,一阵寒风刮过来,将那快要落到地上的信笺卷起来,和雪花一起,在天地间飞舞,好像张开翅膀的蝴蝶一样……
他回过头去,苍茫天地间都是白雪,看不到尽头,也看不见未来的道路,心在这一刻已经凉到了极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