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他原是默不做声的便去安排了许久,大到阿苒头顶之上的凤冠,小到一桌一椅,他无不是亲力亲为亲手安排,如今他准备了三个月的嫁娶之礼终于是拿到了台面上了,也让被他宴请的江湖宾客,啧啧成奇,一向温润如玉不显山漏水的玄机公子,竟也有如此铺张奢华的一面。
梁国的使臣已到了穆宫宫外,整个穆宫的东南西北四座门来往人群络绎不绝,穆白统领的玄机门,早在汶水,就夺下了江湖第一门派的称号,加上如今他又是一国之主,来往迎喝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名剑山庄,鸳鸯剑一对。”宫门口尚礼局的公公翘着他那妖娆的兰花指,高声道。
“罗生门,罗门主碧玉玲珑佩一套。”又一声高声喊道。
“哟,名剑山庄的庄主,您今日也来凑凑热闹?”
“穆兄的婚礼,我岂有不到之理?罗门主请。”
“请。”
殷郡王身后,跟着梁国带来的仪仗,他代表的是梁国拜访,身份,排场,自然比这些寻常江湖人士,要大得多,在他身后,并排着数十箱宝物,每一箱都是成对的摆放,寓意着好事成双。
这些个宫门盘点礼物的公公,一早便得了令,见到殷郡王自然是不敢怠慢,赶紧尖着声儿对殷郡王说道,“殷郡王,您来了。”
殷郡王也不多言,直接令身后的仪仗队将十箱宝物抬到门口。
“殷郡王, 奴才这就给您领路去,小折子,替洒家看着点儿。”门口的公公赶紧迎了上去,带着殷郡王往穆宫请去,照说以他一尚礼局之主的身份,自是不必巴巴的守在门口盘点喜帖和礼物,可他一早便得了令,这殷郡王关系着穆梁两国的和平,自然是得重视起来,因此早早的,便在这西城门口候着。
殷郡王早些年原也是备受梁王器重,后来因为玉夫人的关系,与梁王反目,这些年他虽在贵族中地位极低,但能在梁国蛰伏这么些年,自然也有三分本事,他向来喜怒不行于色,如今来到这穆国,除了表面应梁王邀约出使穆国,更多的,也想看看,这短短三个月便将魏国改朝换代,声名鹊起的穆王,究竟是何种人物。
寒月宫。
阿苒顶着一头沉重的发冠,满头都插着沉甸甸的金步摇,走一步,便晃一步,晃得她头晕眼花。而且头发上的发簪卡得太紧,整个头皮都绷得生疼。
“把这些,这些都给我摘下来!”阿苒皱着眉头,抬起手来,指着镜子里,她那满头插得美轮美奂的发簪,对身边那五六个丫鬟说道。
“姑娘,使不得啊,这按照一国国礼礼制,姑娘头上的金簪,只能多,不能少,方显得姑娘地位卓然。”替阿苒梳头的那个小丫鬟赶紧跪了下来对阿苒说道。
“你若是执意要给我带这么重的头饰在头顶上,我今日就不去成亲!”阿苒指着这满头的珠翠,嚷嚷道。
“若是误了吉时,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担待,还不赶紧给娘娘换个发饰。”站在一旁嬷嬷用手指着那个梳头丫鬟的脑袋骂道。
“可是祖制如此。”那丫头低着头,小声的解释道。
“苒姑娘在穆王心中的位置,岂是祖制能比的?赶紧换掉!”嬷嬷恨铁不成钢的提点道。
“那,我重新为娘娘梳个发髻,金钗少插几只罢,但陛下精心为姑娘打造的凤冠,是必须要带的。”那木讷的丫鬟,总算是变通了一点。
见到头顶上的朱钗终于褪去了不少,阿苒放才觉得心里顺畅了些,今日便是她的大婚之礼了,可她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镜中,她的眉间贴着好看的长凤花钿,眼角处还贴着前魏国婚丧嫁娶时,最最流行的泪妆,眼角处贴着碎琉璃,搭配这阿苒的模样,倾国倾城。
然而,阿苒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却满腹心事,她手里一直捏着一枚红玛瑙簪子,那人与她约定,今日她若是将这玛瑙簪子带在身上,那人便会过来抢亲,可是,她真的要逃婚么,穆白对自己已是极好,此次婚礼又干系重大,江湖上各门各派都被邀请到这穆宫参加他们的婚礼,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一丁点都高兴不起来?
阿苒正晃神呢,一个跪在地上,给她修剪指甲的丫鬟却不小心,将她的手指弄出了血来。
“哎哟。”阿苒被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旁候着的嬷嬷见状,直接一巴掌拍在了那个丫鬟脸上,“小蹄子下手没轻没重的,若是被穆王知道,仔细你的脑袋。”
因是穆王大婚,那丫头被一掌打得火辣辣的疼痛,也不敢声张,赶紧腿一软的跪在了阿苒面前,眼里含着泪,却努力的不让泪水掉落下来,“求娘娘饶了奴婢吧。”
阿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高兴不起来。
这样的日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如同废人一般,被这宫里的丫鬟伺候过来伺候过去的,稍微有一点不适,别人便跪在自己面前,生怕自己怪罪。这种高高在上,却又极其拘束的人生,自己真的喜欢吗?
可若是自己不喜欢这一切, 想要换一种人生,穆师兄,穆国,江湖各大门派,当真,要与这天下为敌吗?
纵是与整个江湖为敌,阿苒,我也要同你在一起。
不知道为何,阿苒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了这句话来。究竟是谁,在对自己说这话?
阿苒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半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对那个跪着的丫鬟吩咐道,“行了,起来吧,帮我把这跟簪子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