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武山庄依山傍水,隐匿在群山之中,绵延百里。
今日是庄主孟希伯六十寿辰,前来捧场庆贺的人络绎不绝,差点把山脚口的门槛踏破。
受山庄恩惠庇护,辖内三州十八县的百姓涌在山下,虽不能成为庄内宾客,就这么远远看着也心满意足。
庄主孟希伯文韬武略,花甲之年耳聪目明,身板硬朗,就是腿脚有些不便,导致行动起来不甚利索,庄内的热闹场景让老人有些不适,平常独处清静惯了,猛然这么多人,反而嫌耳边聒噪。
庄内设偏厅外厅待客,偏厅里摆放了百余桌宴席,所请之人皆是有些脸面的人物,州县小吏衙门公差,上不了大场面;外厅则是庄内门客外加各种隐退江湖的奇人异士。
孟希伯在庄内首席大丫鬟苑弼的搀扶下,立于中门,对纷沓而至的宾客作揖施礼,尽显地主之谊
宾客之中不乏权贵之人,三州的刺史甚是显赫,但这不足为奇,庄内下人早见惯了山庄与这些人的来往,而那个传说一般存在的人物据说也来了,这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偏厅外厅自有人安排,不必孟希伯劳神,这次设宴,一是巩固和山下这些人的交情,二是想让那个看起来有些痴傻的儿子拜传说中的老神仙为师。
戎马一次的庄主不是个厉害角色,四十岁亲自披挂上阵,凤吟山一役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赶走了西疆土民,自此一战成名,还没打道回府就让朝廷里的政客背后捅了一刀,有家不能回,只好在这西武山上弄了个山庄。
论武,无人知晓孟希伯究竟有多高,只道是个下流角色,不过论起文采,这老头满腹经纶,那些游览了名山大川自认为能够出类拔萃的佼佼者,还不是到了山庄后阅景采撷自甘堕落,有的混到现在连庄主的面都没见过。
这并不奇怪,别说庄主了,就连庄内的丫鬟都是一流的高手,首席当数苑弼,琴棋书画舞乐绣诗,哪一样拿出来都能和朝廷里的文官士子比个高低。
每到佳节,孟希伯和苑弼一主一仆,抚琴对诗,让庄内门客体会了一把琴箫合璧,怡情之人闻后如同尝遍人间美味,喜不胜收,要不是两人中间差了将近四十岁的年纪,孟希伯差点把这个儿子中意的丫鬟给办了,可就担心身子骨不行。
要说孟希伯这个儿子,简直了,儒生气质,睁开眼就没下过山,平日里庄内穿行,一句我的地盘我做主,任谁说了也无用,名字也有几分意境,孟可道,据说就是凤吟山的老神仙给起的。
不过孟希伯一直小儿小儿的唤着,孟可道跟着就自诩孟小儿,谁都可以这么叫,一来亲切,二来顺口。
庄内的下人门客还是有分寸的,孟可道可以这样说,他们却不敢这样做。
孟小儿什么都好,就是嘴不好,一会不擦口水泛滥,加上说话磕磕巴巴,很多人背地里都说孟小儿其实是个傻子。
谣言说多了可能成真,堵是堵不住的,今天孟希伯借此机会想让人看看孟小儿其实真的不是傻子。
傻不傻别人不清楚,孟小儿自己知道,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他傻,当然了,除非那人不要命了,可他都十六了,口水还那么多,自己都不好意思,耳边的风言风语始终会有,他一点都不介意,还自得其乐认为这是好玩。
也难怪,这么大了还没下过山,要不是山庄大峰又多,各种楼阁轩榭多不胜数,孟小儿指不定拿着刀威胁孟希伯要下山了。
还好孟小儿有几个玩伴,每次都会给孟小儿讲点山下趣闻,这些比书本上的枯燥故事有意思的多,那几人皆是贵人家的公子,每年轮流在山上呆几个月,说是陪孟小儿,刺史老爷没得办法,孟希伯能够把三州弄过来,朝廷都没放个屁,他们自然没有异议。
老管家据说是个太监,一副公鸭嗓子吼道:“承蒙三州豪杰垂爱,敝庄待客略有不周,还请见谅。为表山庄心意,今日偏厅众人,均可在庄内留宿一宿,获赠南海珍珠一枚,还请各位莫要推却,……。”
哗啦,整个偏厅似在颤抖,顿时炸开了锅,乖乖,这还了得,西武山庄富可敌国,出手阔绰,世间罕有,要知道那南海珍珠一枚就价值连城,不仅如此,能在庄内留宿,享受山庄待遇,这才是关键,庄内训练有素的三千佳人可不是吃素的,那都是人间极品呐。
这些山下的土包子,一个个没见过世面,这点小恩小惠就忘乎所以,实在毋须劳费神伤!庄主孟希伯微微对着众人鞠上一躬,转身进了内厅。
一张紫檀八仙桌,围坐着三州刺史和一个老道士,全在闭目养神。
老道士手握拂尘,脚踏布鞋,目如星辰浩瀚,气势如虹坐如山,半个时辰,未曾挪动过一下。
老道身边一个骨骼惊奇的少年,油头粉面,似个女子,正是少庄主孟小儿。
此刻孟小儿正围着老道士看稀奇。
身体飘逸,面色红润,仙风道骨,怎么看起来都不像两百岁的人,不是孟小儿怀疑,没下过山也见识过人老了是啥模样,湖边看守画舫的老头看起来有七八十了,一脸的褶子不说,还佝偻着腰,怎么比都不像。
正当孟小儿伸手去捏捏老道士的脸皮究竟有没有两百岁的时候,孟希伯抬脚进门。
“可道,不可。”
孟小儿憨厚一笑,口水没含住,顺着嘴角倾泻而流,拿起衣袖就去擦,随后端正地坐在老道士的身边。
老道士率先睁眼,扫了扫孟小儿,其实刚才孟小儿围观,他看在心里,知晓一切并未点破。
老道士有了动静,其他三个人也陆续活了过来,纷纷对孟希伯施礼。
桌上摆了几盘素食,一壶素酒,孟希伯落座后,拎起酒壶给几人斟满。
孟小儿对桌上的餐食没兴趣,平常大鱼大肉惯了,看着野菜没胃口,倒是对老道士越发来了兴趣。
“你真有二百岁?”孟小儿眨巴着眸子,伸头望着老神仙。
老道士不语,微微一笑,手里的拂尘换了个方向。
“我就说嘛,这是谁谣传的?二百岁?说出去信的人才是……才是傻子。”
孟小儿刚擦干净的嘴角,没哧溜住的口水又流了出来,刚好落在了老道士的道袍上。
老道士扯了扯油黑发亮的道袍,一脸无奈,要是收了这个傻子,他一辈子的名声可就毁了。
“小儿,今后跟着这位师父学艺如何?”孟希伯一副商量口吻,生怕孟小儿发飙。
眼珠子提溜直转的孟小儿正揣测老道的年龄,对孟希伯提出的问题当成了耳边风。
“老头,你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吃不饱饭,要是吃不饱就别走了,这山庄里有吃的,肉管饱,只要告诉你有没有二百就行。”
毫无办法的孟希伯正要发怒,却听到偏厅里喧闹。
庄内护卫队长姒豹提着刀架在两人的脖子上,一阵怒喝。
“说,究竟是何人派你们来的?”
孟希伯闻声而来,入厅定目一看,地上兵器说明一切,不必多问,对姒豹轻道:“拖出去,剐了。”
孟小儿探出脑袋,嘴角还残留着口水,学着孟希伯的口吻道:“拖出去,剐了。”
整个偏厅落针可闻,一来未曾见过庄主杀人轻描淡写,二来居然见到孟小儿真身,确如传闻中所说,是个痴呆傻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