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孑然一身,至今未娶,膝下无子没人照顾,并未将少庄主的恻隐之心无限放大,孟小儿走江湖的决心没变。
卓业识得孟小儿身份,并未太多惊奇,走南闯北惯了,稀奇事见多了,就算站到他面前的是当今天子,那又有何妨,顶多言语有失小命不保,卓业看的很淡,他只把孟小儿当兄弟。
老徐没跟孟小儿同行,孟希伯的禁令尚未解除,身为西武士卒随便出入陈梁,不妥。
廊州城里出现的老卒,没有拖住少庄主的脚步,把老徐的屋子收拾一番,备足过冬食物,留下一张银票,奔北门出廊州城,朝黄江而去。
刺史公子不擅徒步,无奈他们的爹脖颈上的脑袋一不留神就搬家,一路上走着不敢多说话,倒是那大小姐,按着腰间剑柄,功夫不咋样,模子做的还挺像,走路的姿势倒是有几分侠客做派。
秋风扫过,没人觉得身子发冷,这也不怪,不坐车不骑马,走路自不会觉得冷。
约莫到了傍晚时分,才到了黄江边上。
江面上的浮桥斑驳不堪,被江水冲垮了几处,走不的人,无人修缮,要过江,只有渡船。
不知啥时候江边上冒出几户人家,茅屋草垛,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走到江边,居然有人在等着过江。
柴夫渔民,还有个老头带着个七八岁的孩童,七八个人翘首盼望。
孟小儿跟着众人站在一边,别人等的,他也可以等。
不多时,从江面上飘来一叶扁舟,上面坐着五六个人,没等船靠岸,船夫扯着嗓子吼开了。
还有这么多人,本想跑完这一趟就回家吃饭,天都黑了,要不你们明天再过江吧。
没人理他,他等着回家吃饭,柴夫渔民也等着回家,尤其是带着孙子的老头,江边风大,把厚实的棉衣领子扯了扯,朝着驶过来的小船说道,老李头,耽误一会功夫不碍事,这天都快黑了,过了江咱就到家了,你还是多跑一趟吧,下次给你带些酒。
船靠了岸,走下几人行色匆匆,江边最近的廊州城也要走几个时辰,不快点怕天黑还在荒地里晃悠。
这么多人一次也过不了,我就多跑一趟吧,嘿嘿,不过这过江费,几位……。
卓业上前说道,船家,不碍事,我多给你些钱,你先把他们送过去吧,我们不急。
虞万譶抬头看看天,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抬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少庄主没说啥,他自然也不敢多说。
小船不大,只能容下六七个人,剩下的孟小儿一行人,只能再坐一船。
望着浮桥发呆的孟小儿正在纳闷,上次过江的时候,这浮桥还是好的,为啥现在就破了,而且还没人修,他也不想想,这次离上次过江隔了多久。
正想着,从江边的茂密枯草中走出一人,把孟小儿一伙吓了一跳。
那人身材高挑,年纪似过五旬,头发胡须长而全白,身穿一袭长衫,如果不是长衫宽松肥大,能看出身材消弱。
望着渐远的小船变成一个黑点,突然听到江心传来一阵骚动。
船漏了,船快沉了。
叫苦连天的哀嚎从江面传来,千钧一发之际,孟小儿忧心忡忡,这些无辜老百姓,过个江都能把命丢了,实在可怜。
孟小儿喊道,两位公子,去看看旁边还有没有船,快去救人。
刺史公子不敢怠慢,一人一个方向,沿着江边寻去。
口直心快的虞清莲其实心肠不坏,眺望江心的小船心急如焚,对卓业说,你不是高手吗,快飞过去救人呀。
卓业笑了笑,他哪里是啥高手,这些年来行走江湖不过混了点阅历,能飞起来到江面上,又没支撑点,不添麻烦就好了。
长须老者走到卓业身旁,操着一口不知道哪里的口音说,小兄弟,能不能借你的佩剑一用。
不明就里的卓业二话没说,解下木剑递了过去。
孟小儿探着头不解,难道江心有水妖作怪?这老头不会借剑去杀妖吧。
只见老者借过木剑,在手中掂量一番,笑而不语,接着褪去身上长衫,不紧不慢的走到江边,伸手焯了一把江水,试了试水温,然后把木剑抛入江中,身子突兀跃起。
漂浮在江面上的木剑如同一叶扁舟,疾驰而行,老者双脚点在木剑之上,片刻之后便到了江心。
落入江水中的几人正在挣扎,看到了救星。
老者扯住一手一个,两只手拎着两个人,脚尖点在木剑之上,疾驰而行到江边,放下二人,再次回去,如此三四个来回,把落水之人悉数救了上来。
秋水甚凉,船家已经冻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拜谢救命之恩。
那几人也好似认识老者一般,直呼大师慈悲,简直圣人在世。
寻了半天弄了一条破船的刺史公子,回来看到落水的人已经得救,只是没见到精彩场面,有些不甘。
老者把木剑递还给卓业,感谢一番。
惊诧之余,卓业忘记了伸手去接,难道眼前的老者就是传说中的一柳大师。
素问陈梁凉州天凉寺有位僧人,二十岁出家,面壁参禅,一坐就是三十年,不吃不喝,一夜参透玄机,须发全白,常在黄江边游走,以一柳渡江而得名一柳大师。
缓过神来的卓业接过木剑,口中喃喃自语,不谢不谢,眼神呆滞的望着老者,惊诧的说不出话。
孟小儿走过来问说,认识。
卓业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弄得孟小儿不知道他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得救的船家感激一柳大师救命之恩,邀请他去江边茅屋暂住一晚,等明日把破船捞回修缮,再行渡江一事。
老者手捋长须微微笑说,罢了,你等先行回去,更换衣物,免得受了风寒,我要渡江,何需明日?
寻了一圈,没发现有一丝绿意的枝条,转身再次来到卓业旁边说,小兄弟,可否再借你木剑一用,尔等过江之后可去天凉寺取回。
视一柳大师为天神下凡的卓业求之不得,别说不还,就是送给他又何妨。
区区木剑,不过身外之物,大师尽管拿去用。
老者如刚才一般,将木剑投入江中,弹地跃起,双脚点在木剑之上,朝对面疾行而去。
带着孙子的老头埋怨船家说,老李头,你这渡船漏水也不知道修,今天要不是有一柳大师在,淹死了祖孙二人,变成厉鬼也要索你的命。
船家自知过错,抖动着身子说,怪我怪我,误了各位行程,是我不对,跟我回去,吃些酒肉暖暖身子。
过不了江的孟小儿一行人没出去,跟着船家去了江边茅屋小院。
院里生起篝火,船家不吝酒菜素食,摆了满满一桌,随便吃。
两位刺史公子身子骨弱,受了江风吹袭,素食也觉得美味无比,你争我抢吃的津津有味。
孟小儿对一柳大师很感兴趣,凉州离廊州不远,可从来没听说有这么一位高人,不弄清楚,今晚是没法入睡。
船家自知理亏,有问必答,简直把一柳大师说成了神仙下凡,关键是孟小儿深信不疑。
茅屋小院干草垛一堆堆散开,铺在地上,也算暖和,船家找来几床棉被,大家和衣而睡。
好在有篝火熏烤,不冷。
睡不着的孟小儿听船家说一柳大师之事,枯燥无味,根本没有两位刺史公子那般说的来劲,做起身子问虞万譶,你可知道那一柳大师。
虞万譶摇了摇头,倒地继续睡了。
杨祗同样摇头,也是不知道。
最后问到卓业,卓业点头。
卓业双手伸至火堆旁烤着,微微抬起头,面带微笑,侃侃而谈。
一柳大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名姓,法号也不记得,从出关那日起,据寺中弟子说都不知道还有一位师父闭关。
今年初春,一名僧人站在江边,行色怪异,船家嫌他没钱,不让他坐船渡江,其实当时船上已经坐满了人,容不下多一人。
情景跟今日相差无几,渡船行至江心,突袭一阵风,一人不小心落入水中,当时水流甚急,船家抱着船梢没把那人救上来。
眼见落水之人要流走,站在江边的僧人从旁边的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条,扔入江中,救起落水之人。
至此经常行走在这条道上的人都称他为一柳大师。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要是啥时候能成为他这样的高手,就算多救几个人又何妨?
……
本是给孟小儿说说一柳大师的事,说着说着卓业偏了方向,言语之间尽是对一柳大师的仰慕之情。
别说卓业,孟小儿听了之后也暗暗佩服,纵是高手,不为他人着想,空有一身武艺算不了大侠,不用说,一柳大师在孟小儿心中好感倍增。
孟小儿按住破天刀背,放在身侧,仰头望着夜幕星空,喃喃说道,卓老弟,一柳大师借了你的木剑,明日过江,咱们直接去天凉寺取回,顺便见识见识大师的高招,你看可好。
卓业没声音。
孟小儿补充了一句说,借的东西始终要还的,我们直接去取,应该不算失礼吧。
卓业还是没声音。
孟小儿侧身看去,卓业双目紧闭,发出轻微鼾声,没了兵器的卓业已经睡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