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这场期末考,到底是在一个半小时后彻底落下帷幕。
早上十点半,走廊上挤满了各种刚结束考试,兴冲冲下楼跑去食堂和小卖部的孩子。
考场里,监考老师这边还没有完全离开,另一头,这帮知道已经彻底解放了的毛孩子就纷纷冲到楼下了。
他们边跑边大吼大叫,快活的笑声响彻走廊,有几个好动些的孩子更是把校服一脱,直接扎在腰上就从楼梯边往下蹦了。
也因此,一眼望去,只见乱糟糟的走廊此刻满地都是遗留下来的考场垃圾。
卷子上撕下来的装订针,一张张废弃的草稿纸,还有没水了的蓝色笔芯一时都被人兴奋又随便丢在地上,四周围也是充满了考试结束后,欢快无比的气氛。
“哦哦!终于可以考完放假了!诶,你爸这次带你去哪儿啊?是坐火车吗?我长到这么大还没坐过火车呢,听我叔叔说火车上有免费的开水喝,还有方便面吃,晚上能睡卧铺,一路上一定特别好玩……”
伴着一阵嘈杂的笑闹声,身边跑过几个别班的同学。
耳朵里听着他们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寒假的安排,人也从考场出来的小梁声正好听到了一句,之后倒也没留神听。
他正在找扫帚和簸箕,一般教室门口拐角处都会放着,而他拿手揣着的校服裤袋里则依稀塞着一大团自己用过的废弃笔芯和草稿纸。
因为不想把考试垃圾都丢在考场里,增加人家班级里值日生的麻烦,所以他刚刚都给随身带了出来。
等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先是把草稿纸之类的都给一股脑扔到旁边的簸箕里。
接着看看四周围没人,一整场考试都绷着的小梁声这才缓缓松考的都快麻了的神经,又和其他表现的很兴奋的孩子完全不同的,对着无人的走廊就默默松了口气。
复习了那么多天,今天总算是解放了,之前担惊受怕了那么久的期末考也好歹是圆满结束了。
论心情,这会儿他肯定也是十分兴奋的。
交卷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在把这一学期最重要的答卷都人老师交了出去。
当下内心既想和走廊上的其他开心的要命的同学一样疯喊疯叫一下,或是用力地朝着外面喊几声,但最终,明白自己在拿到成绩单之前都得先沉得住气的小梁声还是压下心头的躁动不安,一时也没有太外露。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场考试,他确实发挥的还算不错。
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浪费一分一秒,而是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眼前的这场时间格外紧张的考试上,堪称是投入了全部的脑细胞。
此前,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调动起全身心投入到一场考试中。
以至于第一次感受这种大脑和身体步调绝对一致,思维和知识碰撞出刺目火花的感觉,他都有点难以相信,这是他个人能发挥出的真正实力。
或许也因为这样,今天反复检查过卷面的他算是比较晚才站起来交卷的。
那两个考场里的监考老师为此还稍微等了他和另外几个孩子一下,直到最后一次打铃提醒骤然响起,反应过来的小梁声才飞快地和其他人一起站起来交卷。
而似是注意到坐在考场后排的小梁声在最后一道图形题上明显花费了比较多的时间。
等到他交完卷子又准备走的时候,那位姜黄色西装的男老师先是扫了眼他胸前的学生证,接着又有点出人意料地叫住了他。
“诶,等等,同学,问个问题,今天的试卷感觉难不难?”
这面相陌生,语气却很亲和的男老师如此笑眯眯地问他,像是对这张卷子的内容和梁声口中的评价还挺感兴趣的。
“……还,挺好的,前面的题型老师都有讲……但最后的大题很有难度。”
大概是没想到这位监考老师会这么问他这样一个问题,表情顿了顿的小梁声转头想了想也如实回答了。
“哦?所以前面难度对你来说不大?不过,我好像看你最后一题写了很久?最后做出来了吗?”
那老师又好奇地笑着问他。
“嗯,做出来了。”
小梁声回。
“做出几种解法了?”
“两,两种半,第三种没写完。”
“两种半?那是不错哈哈,这题一般人可做不出多种解法,不过今天时间是还挺紧张,那最后来得及检查试卷了吗?”
“嗯,检查了,检查了两遍,老师和我说,交卷前一定要检查,五十九分和六十分,九十九分和一百分就是这么区分开的,所以一定要检查。”
“……这话有道理,以后不管什么大考小考都要好好检查,别紧张,不会的也没关系,说不定大伙也都不会,把不该丢的分丢了就可惜了,行,你也快去找同学吃饭吧,坐在这儿考试一上午肯定都饿了,祝你这次能最终考出好成绩,不辜负你的努力,下次有机会再和你讨论讨论这数学题……”
说话很幽默,人也很和气的姜黄色西装男老师这么说着就和身旁的女老师对视着笑了一下。
那位闻言也跟着笑了一下的女老师从头到尾看着他俩在那儿交流也没插嘴。
只顺势把那些已经装订好名字的试卷装入牛皮纸袋彻底封起来,这才站起身和那位似乎比较关注梁声的男老师一起离开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小梁声这才慢了其他人一步才走出考场。
他并不知道这位监考老师具体是谁,更没有注意到这次这场一中数学卷a卷的总出卷人之一就赫然写着薛峰两个字。
而等此刻还未预见未来将会发生什么的他今天终于交完卷子从里头出来时,远远地并没有看到和他提前约好的小林侗站在考场外等他。
见状,小梁声的第一反应是想起来林侗说会先去食堂门口等他,接着从校服裤兜里往外掏了掏自己的饭票,又准备往楼下食堂去找人。
结果他这边才一抬起脚,身后就又冒出来个小女生的声音扯着嗓子地叫住他,一转头,却见另一边考场门口依稀站着个有点眼熟的马尾辫小姑娘。
待他再仔细想想,便记起这好像是林侗之前指给他看过的那个隔壁班的课代表程什么玉,而另一边,那小姑娘见他也不理自己,倒是自己小跑过来就不大开心地开了口。
“诶,隔壁班的梁声是吗?我刚刚叫你,你怎么都不回我一句!我妈妈刚在办公室里让我带话给你,你考完试赶紧回家去,今天别在学校吃饭了。”
“你妈妈?你妈妈是谁?我认识你妈妈?”
一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人物关系,一时没听懂的小梁声也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他平时和林侗可不同,除了埋头读书考试基本很少和外班人打交道,也不太参加学校里的课外活动,自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好好地就认识这女生的妈妈了。
结果这脾气不太好的小姑娘一听更气了,插着腰就站在走廊上瞪着他大声道,
“哎,你怎么这么啊笨,你们万老师就是我妈妈,我妈妈就是你们班主任!她刚刚去市场买菜了!说你哥哥好像从外地回家了!所以让你赶紧回家吃饭!”
“我,我哥回家了?这是真的?万老师真的亲眼看见了?”
“对啊,到底还要我重复多少遍,你考试考傻了,你哥哥回家了,还撞见我妈妈了,所以我妈妈让我来告诉你,听懂了没有,快点回家,你们班的男生怎么都和那个林侗一样笨啊……”
“……”
特意过来跑腿的万老师女儿这么小声嘀咕着,还一脸嫌弃地对着梁声这个一无是处的臭男生撇撇嘴。
这年头初中小女生和小男生之间大多处于彼此看不顺眼的关系,因为性别对立意识刚刚萌发,所以这小姑娘一时也是把对林小二同学的鄙视情绪带到了小梁声身上。
而才一出考场,就从别人得知了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
万没有想到自己等了那么久的人会在这时候回家,小梁声一时都顾不上其他,整个人一回神,再反应过来时也顾不得回答女孩,转身着急地迈开双脚飞快往楼下跑。
他跑的飞快,就和人还在魂儿已经不在了的似的,两条腿一迈开就和艘火箭似的就一下子窜了出去。
而那个他们班主任‘万嬷嬷’的家的女儿见这么个闷葫芦似的小男生忽然转身给她跑了也是一惊,生气地喊了句‘梁声突然跑这么快干什么连句谢谢都不说’。
可没等她从楼梯口探出头去责怪人,从楼底下就对着她的人扔上来两张饭票,随之小梁声边跑边大喊的气人声音才远远地响了起来。
“……谢谢你!也帮我谢谢万老师!我先回家了!麻烦你去和林侗说一声,他在食堂等我!我先回家了!再见!麻烦你了!”
……
“什,什么!又让我帮忙带话!我才不要去和讨厌的林侗讲话!梁声!你这个坏蛋!你给我回来!快回来!”
……
梁声一路从学校赶回家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菜市场门口停着的那辆拉风的国产轿车。
那车挡风玻璃上依稀挂着新上好的牌照,车门边上挂着串红布条,雨刷和轮胎上看样子是从外地着急回来的,因此不可避免都沾了不少雨水泥点。
可就是这样,却依旧难以掩盖这是辆这个年代少见,并非每个家庭都供得起汽油的小轿车的事实。
梁声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这样气派的小轿车。
据说一般只有那种外国人还有大城市里的人才开得起,挂牌照和油钱就不少,他们这种小地方总是不多见的。
所以头一次,这辆小轿车也带给了他很大的惊奇,以至于他一瞬间都被吓住了,心里也升起了这样疑惑不已的想法。
这是谁家的小轿车?怎么会停在金阿姨家门口?
难道我哥这次真在外面挣大钱了?所以大老板也开车送他回家了?
小孩这么满腹天真地想着,显然还没有从心底接受自家亲哥已经从菜市场踩三轮车的泥腿子小混混转变为一名地方小富的事实。
而伴着些周围的不少议论,金萍家连带着这不大的农贸市场也围着不少人,远远看着都些是菜市场里四面看热闹,对着这车啧啧称奇的街坊四邻。
见状,背着书包的小梁声气喘吁吁地停下撑着膝盖在门口才歇了会儿,就听着不少人都在讨论曹叔叔和他哥回家的事。
人堆里更是因此隐隐约约传出某个青年站在家门口那辆车子旁边,边搬东西边提高声音回答周围人一个个问题的谈笑声。
“王哥!诶,对!刚回家呢!上个月去省城了,这车?对,这车新买的,这趟顺便开回来了哈哈……”
“做买卖?对,和我老哥一块去的,买卖还不错,顺道带了些白酒香烟回家,您要不待会儿也拿两条烟回去抽呗,都是这趟一块带回来的,别客气别客气都是熟人了哈哈……”
这口气,一听就知道是他那个总爱和人油腔滑调开玩笑的亲哥没别人了,加上这懒洋洋,却给人很舒服感觉的成熟嗓音,他怎么听也不可能听错。
而刚刚撒腿跑回家,校服里捂着一身汗的小梁声一时脸上堆满了激动和喜悦,涨红着小脸弯腰从人群里飞快地钻出来,又准确无比地跳出来,对着那日思夜想的人扑过去大喊了一句。
“……哥!哥!你回来了!”
他这和眼巴巴见着亲人的跳起来,挥手又高声一喊。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时都给弄得自动散开了,附近做买卖买菜的人家一看见小梁声放学了更是跟着笑着起哄着说道,
“哎哟快看是你家小高材生回家啦?这么懂事自己放学都不用接就回家了啊。”
而原本正在后车座里弯腰搬出那一整箱一整箱的箱白酒,想着要空出座位待会儿开车去学校接人的梁生听到这声音也一惊。
等嘴里那支香烟匆忙一掉地,又瞬间眉开眼笑地丢了手上的东西,一身熬夜赶回家,所以略有些皱的休闲卡灰色西装,毛衬里外加耐克球鞋的他这才蹲下张开手臂同样大喊了一句。
“哎哟哎哟!我们高材生居然这么早回家了!快来让我来抱抱!这一路上真是想我人了!还说待会儿开车去学校接你,你怎么自己跑这么快……”
“……”
“嚯,真都一个月没见着人了!这趟可千万别怪你哥啊,哥这次有特别惊喜!专门带回来给咱们高材生的!可不许生气!饶了哥……”
嘴上这么扯下脸使劲哄着自己小孩,笑的眼不见牙的大梁生同志也把自己怀里的小梁声给双手举了起来。
和个傻小子似的小梁声一听这话,顿时什么气,什么忧都没了,就满心满眼地看着他哥和看着蜜罐子里的糖似的。
再一听有惊喜,刚结束期末考还没缓过神的他顿时用力点点头,就欢欢喜喜地回抱住自己哥哥的脖子,接着头顶着头蹭了对方一脖子的汗的兄弟俩顿时又在车旁边打闹了起来。
而在里头远远听到吵闹的动静,赶紧端着塑料菜篮出来,腰上还扎着大围裙,在拿手收拾一篮子野冬笋的金萍见着人也是哦哟了一声,接着才无奈叹气道,
“呀,声声回家了?多亏万老师刚刚来菜市场帮我带话了,快,和你哥哥都先进来!我炒了两个菜,你们凑活凑活先坐下赶紧吃了,张嫂王姐吃了没?啊,别呀,今天家里人多,这就都走了啊……”
一边往里赶人一边抬头看外面的金萍这么站在门口一招呼。
其他菜市场里的来专门看小轿车的人也不好多留,纷纷摇摇手客气地笑着就回家去了。
两个兄弟俩见状也是一边打闹着一边提着快掉下来的书包往家里跑,惹得金萍无奈地跟在后边追着喊了一句,快洗手快洗手别给我闹了才跟着进去。
而再一转头,菜市场门口拉上的卷帘门,两边撑起的小饭桌。
腰上系着大围裙的金萍急匆匆拿抹布擦干净手,又端着两盘刚炒好的热菜出来时,门口那辆先前径直开到门口的小轿车已经在一边停好,并盖上挡灰的大红布。
旁边仓库里堆着十几箱梁生和老曹从省城带回来的茅台酒,香烟和野山货,都用红色塑料袋紧紧扎着打着结,看样子就知道这些东西透着价值不菲。
那些成箱的瓶装茅台酒上都有着显眼的五星牌——这是茅台酒厂自1975之后所有天价珍藏白酒的统一包装。
一眼望去,包装十分简约大气,看样子知道是贵州联合酒厂出的,只是不知道从省城那种寸土寸金高消费的大城市一次性批发这么多回家,具体又得花多少钱。
至于面前小饭桌上依稀摆着几大盆素炒飞龙菜,呛茄子,野冬笋炒腊肉还有一大碗冬瓜蹄花。
那香喷喷的热气弄得好不容易回家,已经洗漱完刮好脸的老曹和梁生一时眼热,和脱了校服,坐在小凳子上的小梁声一块守在桌子就狼吞虎咽地先开吃了起来。
“嫂子!快别做菜了!咱们四个人这么多个菜都够吃了!您快过来吧!”
“是啊,快来快来,你这个女人,咱们又不是不回家了,一高兴就烧这么多菜干什么,阿生和小声都是自家人……“
“行行行,知道了!我来了,你们开瓶白酒,我给声声去小卖部拿瓶雪碧来……”
听见吃的一脸香的自家老曹和梁生都在招手赶紧让自己坐下吃饭。
这一个中午自打他们回家,就忙的脚不沾地的金萍也是难掩喜悦地忙应了一声,与此同时,嘴角带笑的她这悬了有快一个月的心到此也终于是落下了。
真好啊,这一家人可算是都回来了。
人都说出门在外,家里人也跟着担心受怕,这一个多月睡不了踏实觉,今晚好歹是能安心睡下了,真好啊,真好。
心里越发这么宽慰地想着,跑出去先就近在小卖部拿了瓶一升装雪碧回家的金萍也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再等她踏着门槛跑回家拉上门,快有二十多天没在一张饭桌上吃过饭的四人这才算是彻底团聚了。
不过话说回来,金萍刚刚乍一见到这两人,看上去都是蓬头垢面,估计是这两天急着往家里赶,牙没刷脸也没洗不说。
衣服裤子皱的也和人家咸菜缸里捞出来似的,还幽幽地朝外散发出一股几宿没换被迫闷了好些汗味的怪和酸。
明明出发去省城谈投资的时候,这两个出门做买卖的人还意恋南衲o瘢饣岫俜绯酒推偷匾豢楦系郊沂保捅涑闪苏夥榫啊
只是说出去么能谁也无法相信,他们俩这回原本是能好好的回家,到底在半路上遭遇了什么事情。
“……什么?12.4省城特大高速连环追尾事故?”
摆满了杯子饭碗和雪碧的小饭桌前,金萍和小梁声都用同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看着面前的梁生和老曹。
金萍和小梁声本就因为梁生忽然挂掉电话的事,昨晚都在家担心一宿,这会儿再听到这其中的故事,更是觉得出人意料。
尤其是小梁声,他本来就因为昨天考试前没来得及和大梁生说上话而郁闷了很久,一时间更是出于小孩对这类车祸事故畏惧的心里就心急地追问了句。
“那哥……你们,你们最后都没事吧?”
问这话时,小梁声那还没发育完全的声带都默默收紧了。
而坐在边上,闻言拿筷子给自家小孩夹了块蹄筋梁生这才心挺大笑着叹了口气,这才拍拍膝盖又就着小杯子的那点白酒继续往下道,
“别怕哈哈,你哥我命大着呢,而且啊这回咱们还干了件好事,我们俩这回不是从省城出来不就上主干道了吗?昨晚开始想给你们打电话说回家吃晚饭的,正好也赶你考试,结果谁知道啊,还没到昌平收费站,前面几辆就连环事故,搞得我们还没到地方的大巴车也跟着堵了……”
“……”
“听说,先好像是一辆广州中山市的医疗车和人对撞给翻了,有几个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的病人要临时转移去河源市加护病房,车上医务人员都带着白口罩和防护员,玻璃碎了,病人的担架也抬下来堵了一路,搞得后面的其他车也过不去,中山医院临时要联系河源的车来接这些病人,但是路况太差,所以整条道就因为这事故堵了一宿……”
“那后来了?”
一听这话,仿佛已经看到公路上乱作一团情形的小梁声越发紧张地蹲在小椅子盯着他哥。
“后来啊,还是我们临时联系了老庞把轿车开到收费站外,这才提前赶回家了呗,挂掉电话那会儿,我们正帮那几个医护人员抬担架呢,那几个病人和医生都撞得很严重,地上设上到处都是血,最后这事也不知道到底处理结果怎么样……话说老关,后来咱们和那个一直臭骂韩国佬踢球脏的老哥一块走的时候,交警和河源市医疗车到底来没来?”
这么说着,回忆着昨晚他和老曹一块在高速上和一帮热心人救人抬担架的画面,已经回了家的梁生还是明显有些记忆犹新。
毕竟活到这么大,一直是个小混混的他可还没和这么多人一块干过这么热心肠到有点让人胸膛发烫的好人好事。
深夜不见底的夜空,整条亮起车灯的公路上,大伙都在路边或坐着或站着焦虑地等着省城交警过来疏通道路。
直到某一阵车灯点亮前方医疗车前痛苦哀嚎着的病人和一位一头是血的护士,大伙才意识到在追尾发生的第一时,有一位年轻的护士为了保护自己的病人而头部严重撞伤了。
“我是中山医院……中山医院的护士,请有手机的大家帮忙联系一下河源市120可以吗!我的病人……我的病人也受了伤,目前身上还有未确诊的疾病,我们必须协助转移,也请大家不要贸贸然靠近……谢谢大家了,求大家帮个忙联系一下我们总医院吧……”
额头上都是血的女护士一边脸色苍白地伸出手,一边还在从白色的口罩里尽可能地提示大家注意自己安全,不要靠近携带疾病的病人。
事故是无心发生的,车祸和堵车中的人们所做的确实完全自发的。
凭借人内心的一腔善意的,社会中不同职业组成的一群中年人,青年人就开始下来帮忙推车,救人。
那一串点亮的车灯照亮了夜色中的昌平收费站,也照亮了人的心。
担架上的病人为此获得了更快速的转院和抢救时间,公路上的路况秩序也一直由过往的热心司机帮忙维护。
旁边开货车,挡风玻璃上还挂着广足联赛冠军旗帜的广东籍司机还把后车厢的一项红牛饮料搬下来送给了参与救人的大家伙。
明明大家伙都素不相识,但是这一晚,这公路上发生的一切还是让人心生暖意,也难怪,曹茂才这会儿想起,也是既无奈又想笑地回答道,
“来了来了,那哥们还给咱俩留了他中山市的电话,不过人明明伤的那么重的大夫和护士走之前还特意给咱们留了消毒液,说接触了病人回家十二小时之内的记得消消毒,有事去打中山医院电话什么的……诶,说来也奇怪啊,那一车上的人到底都是什么病啊?阿生你听清楚没?”
“不知道啊,我当时走在前面,没听清楚,但消毒液咱们不都在进家门前就按照那护士的提醒洗过手了么,估计不是什么大事吧,看那帮医生护士的口气也都还好,到时候晚上要不要看看新闻联播?”
一向马大哈的梁生这么摸摸头说着,似乎是真没上心。
这一路上从省城回家,他又是为了赶上小梁声的考试,又是赶上追尾事故救人,早没有那个脑子去想这小小的一个医疗车背后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把这件事和未来即将发生的任何事联系起来。
反倒是金萍作为一个女人,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地看着这两个男人,又摇摇头无奈地责怪了一句道,
“哎,你们俩还是要当点心,这人家会这么说也是好心,医院里有什么病到底严不严重都不好说,这两天我给你们多买点消毒液洗洗手,这有病菌啊估计洗一洗也没了……不过这出门做好事肯定也是好的,老人们都说,菩萨们都是保佑好心人的,对不对,声声?”
“嗯嗯!对!见义勇为!我哥和曹叔叔都是活雷锋!”
早已含着笑的小梁声也一脸佩服地给他哥比了两个大拇指。
“哈哈,说得对,行了行了,这事既然过去了,大家快吃快吃,祝贺声声考试结束,也祝贺咱们家的另外两位成员,咱们这一家人啊终于团聚了——”
伴着这一句话,菜市场前的小店面里头也是爆发出一阵笑声,一时忧愁,离别,烦恼都被抛在脑后。
无忧无虑,生活美好,家人能够回家团聚,真是件开心的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