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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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大半个月前,y市。

自打梁生和老曹为了争取明年新投资案的事去了省城之后。

留在家的小梁声就把自己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上课,补习和帮金萍看看店,干干力所能及的杂活之类的分配上。

【周一,周五,5:00起床,朗读课文,练钢笔字。】

【11:30,食堂午饭,五毛钱米饭,家里带的榨菜和汤免费,不点炒菜,可节省两块五毛。】

【周三,体育课,不在小卖部买汽水喝,自己带暖瓶装白开,可节省1块。】

【目标:物理小测达到85分,数学小测达到90分,学期末总平均分不低于班级前十六。】

这依稀是他在这个学期开学之初,正式成为一名初中生时给自己定下的每日作息安排。

这三四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对自己严格执行着这个军训般的标准作息时间,哪怕梁生不在,没人监督他了,他却依旧表现得十分认真和自觉。

现在他每天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赶忙刷牙洗脸,再跑从老菜场后面的家跑去牵头去帮金萍开店。

因为金萍以前伤病太多留下了腰肌劳损的毛病,所以往常这种事都是老曹和梁生在家做的。

现在他们不在,小梁声就自己担负起了家里唯一一个男性的责任。

他个子还在长,力气却已经不小,往常梁生在家帮忙做的拉卷帘门,搬冰冻货,收拾冰柜的活儿他也能有样学样地踮着脚,学着做。

干完这些大人们平常在家也会干的的那些杂活儿,他就吃完早点自己背着书包去上学。

放学回家吃顿晚饭就自觉去上补习班,也从不让金萍为此担心,有时候看着,真和他家那个能干的不得了的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大生家那个小声啊,不仅长得和他哥一样越来越神气,脑子还一样聪明,里里外外帮你那么多,和一般小孩看着一点不一样,真不愧是兄弟俩……”

平常总听菜市场的街坊他们这么对自己私下里说。

同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金萍对于这孩子身上表现出来的这种完全超出正常年龄段的早熟,一时也是又喜又忧。

一方面,她自己也是当妈的,也有两个还在老家上学读书的孩子。

可她家那两个别说是先做完作业才出门玩,就是平时让帮忙做点家务活都偷懒,小梁声能这样绝对是同年龄里少有的。

可另一方面,她又有点操心这小孩自小就这么闷,会不会也不太好,不利于这个童年的正常成长。

尤其梁生接下来几年估计得常不在家,小声这一个半大孩子没了哥哥的日常照顾,会不会孤僻叛逆之类的,也让她有点伤心。

对于金萍的这些想法,梁声似乎也清楚。

但他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相比起有学上,还可以无忧无虑和同龄人读书的自己,大人们肩膀上挑的的担子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重很多。

正是因为明白,他才不想自己成为某种拖累和麻烦,让已经赚钱的很累的大人们去为自己而担心。

他知道,梁生这趟大费周章地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去省城,肯定又是去做那些他没日没夜写出来的投资计划书里写到的‘大买卖’去了。

毕竟金萍这段时间,天天恨不得在家烧香拜佛地保佑男人们在外头能把家里事业搞得顺顺利利。

尤其,他哥也是起早贪黑地去厂子里和家里一次次来回走动地折腾那份投标书,搞得小梁声看着也跟着有点小担心。

“……要是这次这事不成,工商局那边也走动不了,‘茂金’明年恐怕就得发愁啊。”

“那你可得多帮帮阿生,我也在家好好地照看着小声,咱们可千万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那肯定的,大伙都是一家人,就算往后不行,大不了也是从头开始,只是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随便分开的。”

他曾听曹叔叔夫妻俩这样私下聊起这些事来,看得出来,他们心里真的是把他和哥哥当做一家人的。

而相比起其他人或多或少还在担心着梁生最终能不能带回投资案顺利通过的好消息。

小梁声却隐约觉得以对方在做生意上的本事,其实并不用自己一个小毛孩子或是其他任何人去为他担心什么。

因为在他眼里,那个人一直都是他心里最最厉害,最最聪明的‘小飞龙’。

最开始两个人摆小摊的时候他是这么觉得,后来大家一起卖罐头的时候他是这么觉得,现在整个场子的人一块做买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那个人在他眼里,无论发生任何事,一直都是早晚有一天,能带着他一起飞去更高更远的大英雄。

“小猫咪对乌云说,乌云乌云,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吗——乌云说,傻孩子,为什么你永远都要去软弱地依靠自己的爸爸妈妈,你为什么不试着自己长大呢?”

“长大?什么是长大?——长大就是像狼一样贪婪,像蛇一样残忍,初生的孩子变成心狠的大人,天真化为险恶,只有将原来的自己彻底在心底杀死,弱小的猫咪才会不再需要你的爸爸妈妈的保护呀。”

那时刚失去双亲时,经常困扰他的那个关于‘长大’的噩梦,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有对方陪伴的夜晚了。

他的梦中里好像不再有恐怖的乌云和弱小的猫咪。

只有一条金光闪闪的‘龙’在每次他遇到危险时出现,并带领着手举着宝剑的他在天上遨游。

【“有一天,小猫咪不再害怕乌云和打雷声,他终于长大了,可他既没有变得和故事中说的那样,像狼一样贪婪,也没有像蛇一样残忍,而是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

离开家的前一晚,依旧是那间位于菜市场厕所旁边,拥挤潮湿的集装箱出租房。

屋檐下亮起一盏老式大灯泡的瓦楞底下内,铺着一床棉被的铁丝床下有一大一小两双卡通拖鞋。

床下面是两个人洗脚的大花盆和一只开水壶,处处流露着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共同生活的温暖痕迹。

等伴随着‘咯吱咯吱’的挣扎和打闹声,小梁声的小脑袋和大梁生的大脑袋先是从被窝里一块钻出来。

然后,只有在这种时候会表现出小孩天性的某个小的,才会趴在自家哥哥的背上一边听故事一边给他卖力地敲背起来。

【“……变,变成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哦?声声很想知道吗,哈哈?”】

【“哥,哥,快,快告诉我——”】

【“他真正地长大了!不再一个人哭鼻子了!不会做恶梦害怕了!可以自己独立打倒那些坏人!勇敢地闯到外面的世界去!善良,勇敢,自信,甚至变成了一条能把乌云都吓得躲起来的龙!你说厉不厉害哈哈?”】

年轻男人那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当时挂着满满温暖的笑容,他的额头上带着一点难看的红疤,一双眼睛却无比闪闪发亮,让人看着就能看到里头像星星一样的动人光亮。

小梁声很喜欢看他笑。

只要对方望着他笑了,他就也觉得内心充满了对生活的满足和幸福感,处处都是光明与希望。

——我要让我的哥哥永远这么开心,为我自豪,以后被长大了的我保护着。

内心在这样一个夜晚涌上的想法并不是心血来潮,似乎多年后都始终如一。

而被他像只小蜗牛一样背在背上的小梁声听完也吭哧吭哧地不说话,半天才捂着汗津津的头和自己的哥哥一起抿嘴偷乐了起来。

【……嗯!你要相信他!他也相信你,我们一定……一定都会好好努力的!】

……

【“还有,你一定要早点回家!我,我等着你!】

……

“小声,来,多吃点鸡蛋黄,阿生走之前,可让我天天监督你喝牛奶,以后个头就能争取超过你哥哥啦,到时候,你哥哥可就要哭鼻子咯……”

此刻,结束了先前的大段回忆。

大清早起床来菜市场开了铺子,还煮了稀饭叫他来吃的金萍正在给小梁声剥煮鸡蛋。

今天是11月24日,星期三。

距离梁生和曹茂才出门则已经经过了大半个月了。

这段时间,厂子里和家里一切运作基本都正常。

梁生出门前就招聘回来,并安排好上岗培训的会计王霞大姐,和出纳经理等人都帮了厂子里不少,连带着三厂的老庞也夸了好几次梁生眼光好,这次招的人很不错。

金萍从最开始的焦虑不安,开始逐渐转换为对老曹和梁生怎么还没回家,男人们一出门就忘了家的惦记和小埋怨。

而对于小梁声自己而言,除了日常等待着他哥能早日回家,则另还有一件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事即将来到。

因为差不多18天的倒计时,他就要正式迎来这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和紧随其后的寒假了。

——期末考试。

这四个血红又硕大无比的字,不得不说,让梁声绷紧了许久神经都跟着莫名有点再次紧张起来了。

毕竟经过前面刚开学那几次小型月考的‘滑铁卢’。

任何涉及正式排名的大小考试在他的心里,已经是排在史前霸王龙,班主任万老师前面的绝对第一名的恐怖存在

了。

可排名,分数,成绩这回事,又总是和学生时代的一场场考试脱不了干系。

梁声之所以会再一次感到巨大的压力。

无非也是因为他还在因为先前的几次排名不好的缘故,而感到分外不自信的缘故。

加上这段时间梁生不在家,晚上就他一个人做完作业,睡菜市场后头的小屋里。

他甚至为此做了好几次噩梦,梦到自己这次又没复习好书上的重点,漏做了试卷的某道大题,然后再次考了班级倒数的事。

“小声,你最近怎么老发呆?是不是昨晚又看书复习晚了?最近快期末考试了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呀?”

“没,没有,我昨天很早就睡了,谢,谢谢你,阿姨,没事的……”

顶着金萍关切询问自己的温和眼神,脸上有点臊的慌的小梁声也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昨天半夜又做噩梦的事,只摇摇头就把这个话题给赶紧带了过去。

可他实际藏在桌底的手掌心有点悄悄发虚汗。

耳朵底下也因为睡得不好腮腺也有点小浮肿,两只眼睛也有点模糊发花。

这段时间只要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这件事他就会突然开始这样,这显然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更多的反而是来自于他的心理因素。

仿佛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落下了某种难以羞耻的‘病根’,内心深处始终笼罩着一层对于考试这回事的恐惧和紧张。

而眼下摆着早点的二人小木桌前,他和金萍的碗旁边放着酱瓜,豆腐乳和一瓶纯牛奶,这瓶还表面摸上去还是温的鲜牛奶,自然还是他那个老妈子亲哥走之前给他订的。

关于一定要让他在青春期补好营养这件事,小梁声一度觉得自家亲哥有种谜一样,常人难以想象的执着。

因为,某种程度上已经‘走火入魔’的对方有时候,可就差没买点补品炖一锅都灌进他的肚子里来强行拔苗助长了。

他是不懂一个身高一辈子都1.79,且已经停止二次发育的苦逼成年人对自己当初没有补好营养的‘懊悔’和‘执念’。

但好在,小梁声一直都是个听哥哥话的好孩子,所以这每天早上固定一瓶的鲜牛奶他也从没浪费。

此外离开前,他哥还专门给他在彭安良老师那边,提前交好了半个学期,外加寒假一共两千四百块钱的补习费。

对于上补习班,并找老师一对一辅导这事,兄弟俩之前就已经早早在家商量好并达成共识了。

先前也有介绍过,这位彭安良老师是浙大几何学教授出生,如今退休在本市某所成人夜校给初高中生授课,论多年教学水平肯定是不容置疑的。

刚开始去彭老师家上补课班的这段时间,逼着自己刚下定决心的小梁声的心情还是害怕,紧张中夹杂着一丝不安的。

在此之前,他只被大梁生带着近距离见过一次彭安良老师。

这位老教师给他的头一两次印象非常的可怕。

脸比旁边的黑板擦拉的还长,手旁边还常年放着一根长直尺,听说是专门用来罚不听话开小差的学生的。

他显然有着自己教学的一套独到而硬性的规矩。

不遵守课堂纪律,随便抄正确答案应付他,不按照他的课后指导回家预习再来上课的学生,他大多都是连单独辅导的机会都不会给的。

而一中那边的老师们固然教学的时也比较严厉,可现在都是新时代了,却也少有真正像彭老师这样上手对学生们发火动手的。

尤其彭老师那一双和老猫头鹰般的眼睛,还整天老大不高兴地瞪着人,那不苟言笑的样子几乎可以和旧社会电视剧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夫子有的一拼了。

可心里即便害怕,小梁声却还是逐渐克服了这些原本困扰他的困难和问题。

因为他的目标就是一定要在彭老师这里把自己的学习成绩提上去。

为了这个结果,他愿意牺牲课余时间,愿意花费大量小孩子的精力,他的骨子里就是有恒心和毅力。

因此每周六周日和放学后,小梁声都会首先背着书包去彭老师家,在这位年迈的补习老师的监督和批改下,做完当天所有功课才回家。

这个过程通常会持续到晚上□□点。

彭老师的单位老房在城北新区,梁生为了方便来往做买卖租住的出租屋则在城南。

后来为了能准时赶上去上辅导课的时间,不让彭老师在家等太久,梁声有好几次学校拖堂都没来得及回家吃饭,就先跑去了彭老师家上补习课。

起初,他们只是按照常规补习班的那张流程每周六周日,外加平日三小时,一对一上课。

彭老师会给他尽量耐心地讲解题目,小梁声每天上课有不懂的也会问。

可不知为何,当为期两周的第一轮补习下来后,下一次的一中月考来临时,梁声的进步却依旧不是很明显。

班级三十一名,年级三百一十五名,数学低于班级平均分十六分。

对此,彭老师内心不得不说其实是有疑惑的。

到底他也是做了教师多年的老教育工作者了,能看得出来,这交梁声孩子平时相当用功刻苦,自己讲的重点也都有认真听进耳朵里。

没道理,会一直原地踏步,没一点像样的进步啊。

关键他作为一个老教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同时,也得想办法拉这明明十分上进努力的孩子一把。

而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某天,正好在家给自己辅导的其他高年级学生出卷子的彭安良老师顺手就给梁声也发了一张卷子,叮嘱他让他在自己面前的那张小板凳上做完。

那次临时决定的第一次抽堂考试试卷其实并不难。

都是初中课本里最基础也最常见的题型,学校里的老师在上课时也都讲到过,彭老师当时想来也只是想再摸摸他的底,看看他在哪方面具体有什么短板。

可这一次,他却真正地了解了梁声长久以来为什么成绩始终上不去的症结所在。

因为明明这张随手出出来的试卷程度非常的基础。

过程中,埋头做题,紧张的汗都快滴下来的小梁声却莫名始终做的很艰难。

在他眼里,看到眼前这一张熟悉的试卷,他就会想到先前的一次次考试。

想到那些令他不安的成绩和排名,这让他无法用正常的得失心去看待眼前的这张其实很普通的卷子,平时脑子里十分有条理的解题思路也一并被打乱了。

所以最后果不其然,这场抽堂测验的结果也很糟糕,以至于拿着红笔试图批改,却批到最后完全下不了笔的老教师看着那张整个字迹都在发抖起飘的卷面眉头都快解不开了。

“梁声,你是很害怕做题和考试吗?”

当时,已经给他补习了快一个多月的彭老师问他的第一句话好像就是一句。

可闻言的小梁声明显吓坏了,鼻子上的汗都在不断往下滑,平时就和闷葫芦一样闭的紧紧的嘴半天也吭哧不出一句话。

见状,隔着老花眼镜的彭安良老师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更‘不满意’了。

但最终他也没说这个自己教到现在为止最小的‘奶娃娃’初中生什么,而是默默地皱起眉,又语气严肃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你往后还想继续升学,往更优秀的学校发展,就得从内心先接受一个学生必须心态正常地面对考试这件事。”

“……”

“我教过很多学生,他们有的是因为偏科成绩上不去,有的是因为学习方法不对,你和我先前预估的很不一样,从下个礼拜开始,咱们这个一对一补习就改一改模式,以后来上课,我都不给你出题了,改成你来给我出题。”

“……我,我来出题?”

“对,你去书店买模拟题也好,去借高年级的教科书,总之下次上课前,你给我带十份完整的卷面过来,题型不许重复,你做老师,我做学生,你来给我出试卷考考我,考倒了我,咱们再继续下一阶段的学习。”

一听到彭安良老师这石破天惊的话,小梁声明显都快吓懵了。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糊里糊涂地成了彭老师的‘老师’了,但是因为自己的补习老师什么也没说,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去照做了。

可他一个还在上学读书的孩子,对于出试卷这种事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更别说是整整十套试卷了。

他不知道一个类型题中要掺杂多少分值的大题,每种题型本身所占的比值又是多少,哪些是必考题,那些又是加分题。

因此那几天,连林侗那个神经大条的小家伙都看出来,焦头烂额,趴在课桌上拿笔疯狂哗啦试卷的梁声显然是被他的补习‘老魔头’老师给折腾惨了。

“声声!声声!我们放学去小操场踢足球吧嗷嗷!我奶奶今天蒸了好大一个南瓜!特别甜!就等你过去吃呢!”

缠人精‘林妹妹’又开始像跟屁虫一样不停地烦他了。

“不去,我有事。”

虽然有点心动,但小梁声无奈地拒绝了他。

“啊!!为什么?你又要去那个老头家里做卷子了?”

“没有,我这次……是去出卷子的。”

“啊?这是什么意思?你?出卷子?”

大概是在一般人,让一个小孩‘出卷子’给大人这事还是比较难理解的。

也因为这个,孤立无援的梁声不得已只能周末抽空去了趟学校附近的新华书店,把彭老师嘴里从前提到过的必备书单模拟题都给一口气扫了一个遍。

像什么《奥赛三千套》,《初中基础物理五百套》,《北京市化学模拟六百卷》,这类参考书课,梁声都一本本地去研究了。

但像这这人教版的初二,初三上下学期的旧课本还是有点难找的。

后来没办法,还是梁声自己脸红得跑去找高年级,如初二初三生那里借了旧课本过来,并用两本塑料书皮一本本包好,想着上完辅导课再得给人完完整整还回去,才解决了这眼前一切麻烦。

而当下一个恐怖却又必须要正面应对的礼拜六来临。

当内心忐忑不安的梁声背着小书包,带着自己用圆珠笔书七拼八凑出来的那张幼稚的‘试卷’敲响了彭安良老师单元房的铁门时。

这位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却十分心安理得的老教师在轻轻戴上自己的老花眼镜,仔仔细细地坐在餐桌前,看过并拿过笔做过这张学生出给自己的‘试卷’后,这才缓缓地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怎么样?现在是觉得出试卷比较难,还是考试卷比较难了?”

乍一听到这个问题,梁声起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彭安良老师显然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而是弯下腰,像是老爷爷对待小孙子一样拉着他在桌子边上坐下,又用自己手上的那只钢笔,抽出一张卷子就划了一道题目出来缓缓张嘴道,

“老师出试卷,和学生做试卷从出发点和各自的角度都是完全不一样的,老师呢设置难关,学生们,则用自己的才智去解决难关。一张卷子摆在面前,第一,就是你不能怕他,你要把它当做一个个小怪物一样打倒他……”

“……”

“像这选择题,总共四个答案,有三个那就是纸老虎,你得和孙悟空一样用自己炼丹炉里练出来的火眼金睛看出哪个才是真正的小怪物……再比如这填空题,它让你给这个数字开个根,你就想着我手里有个二郎神桃山救母的斧子,对着这小怪物的头顶就来这么一下——豁——这不就成了——”

人生体会这样的上课过程,听着彭老师风趣又耐心地讲解着的小梁声只觉得最初后背还有些冒汗。

渐渐的,渐渐的,他却真的开始听的入神了。

他好像不再和以前把考试和做题当做一种完全的负担,相反,他能从彭安良老师这一句话一句话中感受到解题的思考性,过程性和趣味性。

“你相信吗,孩子?咱们市作为一个准三线城市,竟然在时隔高考恢复的三十多年后,依旧还没有一数学专业性质大学。”

“这说明什么你知道吗?说明我们市的升学率不足以留住这些逐年增多的好苗子,说明高等数学依旧在中国缺乏更好的新一代人才,说明我们这个地方的教育土壤依旧是匮乏的。”

“教育局说是派发资金支持建设学校,但截止今年里头就只有一个邮电技术大学,和一所计算机成人学校,多年来毫无建树,就和我这个骨子里也已经不中用的糟老头子一样,说是一生都在教书育人,其实一辈子都没有教出几个像样的,为我争点气的学生。”

“……”

“当年,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咱们中国还没解放呢,我家在浙江,一个世世代代种地的村子里,整个村里识字的孩子还没有几个,我头一次知道数学,是从我的私塾先生口中得知的,他姓王,他祖上是前朝的秀才,会打算盘,就自己编教材,教我们这些中国底层农民的孩子。

“……”

“那时候中国人普遍不懂数学,只知道基础算数,没有人试图了解过高等数学,更谈不上科学进步,工业和科学不发达的情况下,连在同胞对抗外敌的战争中我们的国家都是吃亏的,而我第一次知道圆周率和几何这两个词就是在他给我上的那堂课上的。”

“……”

“他给我们讲数学国王高斯,欧根的故事,说如果有一天中国的战争结束,未来我们也会有优秀的学子和数学家生长的土壤,我们的先生如此优秀,他给我讲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永远别因为眼前的一点点困难就放弃学习的脚步,你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吃白米饭长大的孩子一样聪明优秀,明白了吗?”

这一天,以另一种全然不一样的陌生心态,做完那十套卷子的小梁声直到很晚,才从彭老师家背着自己的小书包离开。

这一次,给他上了快两个小时课的彭老师主动留他在家里吃了顿晚饭。

早前梁声就知道彭老师退休多年却并没有妻子子女,日常都是一个人开伙做饭,三餐起居贫寒无比,一个菜一碗汤凑活一天足矣。

可今天,明明独居已久,像是并不喜欢小孩子的老教师却特意给自己和他的奶娃娃学生做了三个菜,有炸茄盒,溜丸子,炒菜心,还有一个素烧冬瓜汤,另给自己倒了半杯白酒,香喷喷的摆满了老单元房阳台的小方桌上。

“你哥哥是不是去外地了还没回家?”

嘴上这话问着,彭安良老师也给梁声夹了一筷子菜。

“嗯,好像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在彭老师面前,和小猫似的埋头乖乖吃饭的梁声也不敢瞎说,老老实实地就对他点点头。

“哦?最近买卖做的不错?”

“不,不知道,他和我说这些,我也听不太懂。”

“嗯,那以后放学就直接来我家吃晚饭,我这儿随便添双筷子的事,这样也不用你来回跑着回家吃饭,弄得不好消化,还影响你做卷子的效率。”

“……”

听到彭老师这么语气故意摆的很严厉地虎着脸说,端着大饭碗在吃的小梁声一瞬间有点愣住了。

此前他一直觉得彭老师并不满意的自己比一般人还要差上一些的资质,是看在他哥交的那些昂贵的补习费上才勉为其难教他功课的。

可这一次,他却觉得眼前这位今天特意耐心给他讲了好多好多道理的老教师给他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彭老师其实……也是个人很好,很认真负责又可爱的好老师吧。

饭后,彭老师照例是给他在收拾干净的小餐桌前补习功课。

梁声有不会的,彭老师依旧就先给他讲一遍方法,再出几道相似题型让他继续做,

虽然对方还是和往常那样那么严肃,刻板,不苟言笑,像个旧社会的老夫子一样可怕,但头一次的,师生俩之间的一直比较闷的补习氛围却仿佛好了许多。

这一晚回家,梁声没再做那些关于奇怪的,关于考试的梦。

但人生头一次,做完作业,练完两套练习题的安安心心,躺在小床上的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想哥哥了。

“哥……你怎么还没回家啊……我,我梦到我这次考了一百分了……你……你看见了吗……”

孩子迷迷糊糊的梦话声里藏着对远方至亲的思念。

而两个星期,也就是12月3日。

那场令全市初高中生喜忧参半,也缓缓拉开寒假钟声的学期期末考试第一场到底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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