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智被安排住在皇家山庄,先将养身体,但他每日必过来看望她,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她心疼了,扭扭捏捏的让程富国传话给李恒:能不能在大魏宫附近安排一住处。
“行。”李恒一口答应,“告诉娘娘,安西王府正按藩王的规格在建造,等一切完毕,就让昭智移进去。”
李恒早安排太医院里一位疗毒高手,日夜跟在昭智的身边,也遣了这姓林的御医过来,汇报昭智的具体情况。
“娘娘放心,病情控制得很好,过上几年,就能大愈了。”
“几年?”她的一颗心提到嗓子口。
“安西王的身体太过于虚弱,故皇上禁用猛药,臣须慢慢解毒,不过幸亏有现成的解药方子,可以马上用上。”
“有现成的解药方子?”
“臣奉旨意不敢隐瞒,这毒药和药方都是臣发明的,都掌握在臣手里,此药本来是天子对付不喜欢又不得不宠幸的女子时所用,半滴就可。”
她身边的金嬷嬷马上咳嗽提示,她内心不觉好笑,止住了金嬷嬷,问:
“用药多后会如何?”
“身体虚弱,生育有碍。”
林御医满头冷汗,一字不敢多说,跪在那里,连头都不敢稍抬一下。
“安西王中毒多少时间了?”
“据臣推算,安西王中毒应在十三岁的那年秋开始。据安西王说,那人时常过来看他,过来后他就会留饭共食,后渐渐不舒服,被身边人发现——幸好发现得早,当时也想法抑制住毒物,才不至于无药可救。只是生育子女一事,将来须慢慢图之。”
她终于明白净空为何会被千刀万剐了,除了参与了娘亲之死一事外,还有此事。昭智是何等的信任和依赖此人,此人居然会向教养了十年的弟子下这样的毒!并且想必净空死时仍不开口说出毒药的来源,以致于她勃然大怒,下了酷刑。
“下去吧。”她不再多问。
她站起身来,叫来甘嬷嬷:“天气已入冬,各个宫中的用度都送过去了?”
她掌握宫权已有一段时日,但只是掌握大体情况,事情都是手下干的。李恒给她两个得力人手:甘翠和严少忠,前者是宫中老人,识字懂账知调度,后者本是内务府的公公,知道宫中一切规矩和行例,宫中正经嫔妃本来就少,只马太皇太后、太上皇、高贵妃等人需稍微操心而已。至于疯了的陈后,自然也按照先朝太后惯例厚奉。
“皇上仁孝。”当时被叫进来的严公公赞叹,“其实太上皇当时已软禁了陈太后,只差废后一道圣旨了。皇上登基后,也册封了陈太后,境遇是天地之别了。”
“凤雎宫的一应用度物品,捡最好的送去,不许有任何怠慢,否则休怪本宫用宫规处置。”她吩咐道。
她内心承认过:李恒意志坚定,毅力过人,为人刚正,勤于政事,作为君王,内心也有难得的柔软和温暖。
甘嬷嬷谨慎的回答她:“第一批份例,早已按照日期送过去了。娘娘是否打算有增减,请示下。”
她本来一直是按照旧例办事,轻松省事。当下起了恶意,但想起了李恒对她的评价,内心翻滚了几番,最终硬生生止住了。
“这样就好,下去吧。”
昭智跟李恒比起来,简直像不懂事的小孩子。大概长年与世情隔绝,单纯得如同白纸一张,什么话都说,毫无顾虑。
“娘娘这身打扮,就玉佩的颜色不够。娘娘衣裳是深蓝的颜色,玉佩颜色太浅,就显得肤浅,太深,就不够飘逸。”
大概有人教过他了,语言举止合规矩了不少,只是这般一开口,吓死她了:不会老毛病复发了吧?
银缕却是一脸的崇拜,马上令人取出一匣的玉佩,在昭智的指点下换了一个。
“衣裳和饰品整体看来要形神兼备、刚柔相济,如娘娘这衣裳的料子过于柔软,应用稍深色的饰品压一下。娘娘的气质贵在自然,但脸色过于苍白,柔弱型美人自然好,但放在娘娘身上,灵性就失去了几分,故娘娘的脸上稍带粉色,最美不过,娘娘须知真正倾国倾城的美人一俯一仰中皆可成画,毕竟是侍奉帝王,即使有孕在身,也怠慢自己不得。”
她想打住婆婆妈妈的昭智的话,可昭智自己住了嘴,去教导银缕去了,他一连画了好几张图,细细的讲解给仰着脸不眨眼的银缕听:
“美人影落池中,波警容之如画。步来帘下,春讶花之不芳。故秀色堪餐,非铅华之可饰;愁容益倩,岂粉泽之能妆?是以蓉晕双颐,笑生媚靥,梅飘五出,艳发含章。只是要达到一种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美,须注重娘娘的保养。”
她感到头晕目眩,才知当初昭智为何打扮起来可以以假乱真。幸好昭智转了话题,同银缕细细商量她的饮食,她张开的嘴也闭上了。
其实也插不上话。这些事,昭智比她懂得多。
一天,她和昭智正在用膳,李恒突然悄无声息的过来昭阳宫。
她和昭智连忙站起来,来不及行礼间,李恒已连连说:“免了,都不用行礼了。”
桌上多了一副碗筷,李恒自己用膳不算,照顾着他们两个,与昭智言笑晏晏之间,倒有了普通人家团聚的气氛。
饭后上茶,李恒大概也知昭智的状况,自然的问了几句生活起居状况,昭智便道谢:“多谢皇上,一切都很妥当。只是经常出入宫闱,恐有人背后生非,不来看看,说实话,寝食总不安心。”
李恒笑容满面,说:“这些你无需顾虑,朕自会安排。你来的正好,有你陪着昭柔,朕放心了不少。”
“娘娘瘦得很,”昭智的脸上都是担心,“御医们怎么说?”
“本宫没事。”她生怕单纯的昭智起疑心,急忙掩盖,“倒是你,好好给本宫调养着,每日都得走走,不许偷懒。”
昭智不理她,眼睛直直的盯着李恒,都是不满了:“皇上忙得很,这些日子,都不见皇上过来一趟昭阳宫,莫非嫌昭智姐弟父母双亡,失势了不成?如不是昭智病重不知,会不会将娘娘嫁入大魏宫,还真是个未知数,皇上如有想法,昭智带人走就是。”
这话是很重了,也不无小孩子的脾气,听得李恒无奈的笑起来。
“怎么可能?最近沼国造反,朕忙于前方战事常到深夜,就不便来打扰昭柔。朕也再三问过御医各种情况,他们只猜测是孕期反应而已,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朕回头马上让人来,要是再胃口不佳,朕饶不了他们。”
“娘娘是吃得少,又吐得厉害。”昭智的脸上担忧之色更深,“会不会当初黄嬷嬷——”
一提黄嬷嬷,李恒和她高度警惕,她更是谨慎追问:“她当初对你到底好不好?”
昭智气馁的看着她:“这段日子,臣发现娘娘忘记了很多事情,很多事也只知一半了,恐怕才真是中毒了。”
昭智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他这副样子,怎么瞒得过她和李恒,便纷纷劝说他有话直说。
“朕给你做主。”李恒现在对这小舅子很有好感,当下保证说。
昭智看看她的脸色,又是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叹了一声又一声,那两人却沉住了气,等人开口。
“那次臣醒来,见黄嬷嬷在娘娘后背弄什么,也是问过此事的,但黄嬷嬷一口咬定是去痱子,臣也就罢了。”昭智莫名其妙的开头,两人却都是听懂了,都齐声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只是黄嬷嬷此人,对娘亲之死是耿耿于怀,先对娘娘不为娘亲报仇,后对娘娘登上王位都非常不满,臣只怕会对娘娘不利。皇上找人试试毒看,黄嬷嬷可是下毒高手,当初臣中毒一事,也是她发现的。”
她结结巴巴的问:“黄嬷嬷对本宫不为娘亲报仇而愤懑?”
昭智絮絮叨叨的说:“黄嬷嬷总认为是父王害了母亲。她说母亲都躲回淮南了,他非要三下江南,请天子赐婚,得了母亲后又不好好珍惜,任孙嫣然成天气着她,还得让着一众姬妾,气出了一身病来。母亲这样柔弱的人,里外操劳,到最后,还被泼了一身污水,最可恨的是父王,竟在最后时抛弃了她,任她悲惨无助的顶着罪名死去,这样的男人,即使千刀万剐,也不能让她消气!就是死了,她也得想法让他在地下都不得安眠!”
李恒皱起了眉头:“你在摩羯寺受苦了。此等人,如先前朕知道内情,定会去了她。”
“不,嬷嬷对臣很好,事事放臣在心上,只是她对娘娘一向有微词,臣劝过无数次,她就是不听,只是一再对臣说,如果臣像娘娘一样,定会想法给母亲报仇,不会让母亲在九泉之下都不瞑目——”
她跳了起来,吓得李恒和昭智赶紧也站起来。李恒也顾不上她的禁忌,一下子紧紧抱住了她,担心的唤:“昭柔!”
她一把拉住李恒的胳膊,仰起头来,眼中都是狂喜:“刀!我要最薄最锋利的那种!”
昭智赶紧制止:“万万不可放毒疗治,娘娘有身孕,经受不起。”
李恒愣怔了一下,却是明白了,当下磨着牙齿:“若真是那样,这个毒妇,朕非剐了她不可!”
两个人扔下了目瞪口呆的昭智,马上相拥进去内室了。
李恒再三判断后,叫来御医带着急救的药品过来,才亲自动手,小心翼翼的一点一滴的割下去,整整弄了一个下午,再三比较,才拥她到镜前:“昭柔,你看,虽然现在还没有全部去掉,这一点点下,皮肤确还有红色。”
黄嬷嬷在她的痣上再造了一颗红痣,唯有这样,才能掩盖她真实的身份!
她对着镜子狂哭,为自己,也为蒙冤而死的娘亲!(未完待续)